男女主角分别是徐牧野于小剑的女频言情小说《重生1986之我即浪潮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烈火人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1986年8月,中福市。骄阳似火,空气仿佛凝固的胶水,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招待所廉价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搅起的不是凉风,而是更沉闷的热浪。徐牧野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有些恍惚。斑驳的墙皮,掉了漆的木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肥皂混合汗液的古怪气味。这不是监狱。更不是2025年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隔壁那张同样简陋的单人床。于小剑四仰八叉地躺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猥琐的笑意。就是这张脸。这张他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恨不得生吞活剥的脸。刹那间,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封的火山骤然喷发,岩浆般滚烫的情绪席卷了徐牧野的四肢百骸。杀了他!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疯狂地嘶鸣。徐牧野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指甲...
骄阳似火,空气仿佛凝固的胶水,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招待所廉价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搅起的不是凉风,而是更沉闷的热浪。
徐牧野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有些恍惚。
斑驳的墙皮,掉了漆的木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肥皂混合汗液的古怪气味。
这不是监狱。
更不是2025年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隔壁那张同样简陋的单人床。
于小剑四仰八叉地躺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猥琐的笑意。
就是这张脸。
这张他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恨不得生吞活剥的脸。
刹那间,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封的火山骤然喷发,岩浆般滚烫的情绪席卷了徐牧野的四肢百骸。
杀了他!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疯狂地嘶鸣。
徐牧野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痛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明。
他记得,前世就是今天,在中福市出差采购轮胎。
也是在这间破旧的招待所里,于小剑偷走了他们带来的全部一万五千元采购款。
那可是一万五千元!
在1986年,对于红旗汽修厂这样举步维艰的国营小厂,这笔钱几乎是能决定工厂命运的救命稻草。
而对于他徐牧野个人,这笔钱的丢失,则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他清晰地记得,当他两手空空回到海阳市红旗汽修厂时,面对的是怎样的质疑和指责。
于小剑那颠倒黑白的诬陷,句句诛心。
“徐牧野肯定是把钱偷偷拿去投机倒把了!”
“我就说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可能管得好这么多钱!”
“厂里的钱都敢动,真是胆大包天!”
他百口莫辩。
没有人相信他。
就连一向信任他的老师傅老蒋,蒋行川,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失望和怀疑。
最终,他因“挪用公款”的罪名被捕入狱。
十年。
整整十年的铁窗生涯,磨灭了他所有的青春和锐气。
父亲徐河源,那个一辈子兢兢业业、老实本分的男人,红旗汽修厂的厂长,为了给他揽下罪名,四处奔走,低声下气地求人,甚至不惜编造谎言,说钱是他拿去用了。
最终,父亲也被判了十五年。
原因竟然是与儿子徐牧野同谋,同罪。
一个正直善良了一辈子的人,临老却背上了污点,在狱中受尽折磨,最终七年后死在了狱中。
而母亲陈桂英,那个勤劳朴实、心理脆弱的女人,无法承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在得知父子双双入狱的消息后,在一个阴冷的清晨,从工厂宿舍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苦难的一生。
家,彻底散了。
还有沈青禾。
那个温柔、善良,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一样的女孩。
他心中的白月光,他原本要守护一生的人。
在他入狱后,于小剑这个畜生,利用卑劣手段,玷污了她,并强迫她嫁给了自己。
徐牧野后来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每一次都心如刀绞。
据说她在于家过得生不如死,受尽了凌辱和折磨,最后郁郁而终,死的时候才三十出头。
前世的种种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凌迟着徐牧野的心脏。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眶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杀了于小剑,现在就杀了他!
这个声音又在脑海中尖叫。
但这一次,徐牧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
不能这么做。
现在杀了他,自己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只会重蹈覆辙,甚至可能更糟。
父母的悲剧,沈青禾的惨死,不能白白发生。
他要报仇,但不是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愚蠢方式。
他要让于小剑身败名裂,尝尽他前世所受的痛苦!
他要让所有陷害他、亏欠他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更重要的是,他要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父亲不能再入狱。
母亲不能再跳楼。
沈青禾,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她落入于小剑的魔爪!
想到这里,徐牧野眼中的疯狂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如同猎鹰般的眼神。
他来自2025年,带着未来近四十年的记忆和见识。
这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复仇和改变命运的资本。
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困境——那即将被于小剑偷走的一万五千元。
他必须拿回主动权,让于小剑的阴谋无法得逞,甚至反过来,让这笔钱成为扳倒于小剑的铁证!
一个计划,迅速在徐牧野的脑海中成型。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动作轻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招待所的条件很差,桌子上只有一支铅笔头和一张看过的报纸。
徐牧野拿起铅笔,在报纸空白的背面,用力写下了一行字:
“红旗汽修厂采购款-徐”。
字迹清晰,带着他特有的笔锋。
然后,他从自己带来的那个破旧行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用报纸层层包裹的钱。
一万五千元。
崭新的十元大钞,厚厚的一沓,散发着油墨的特殊气味。
在1986年,这笔钱的购买力是惊人的。
足够在市区买下一套不错的院子。
也足够让于小剑这样的败类铤而走险。
徐牧野将写好字的报纸背面,小心地塞进了钱捆中间,确保从外面看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将钱重新用报纸包好,然后,状似随意地放在了房间中央那张唯一的木桌上。
位置很显眼,仿佛是随手一放,却又恰到好处地暴露在于小剑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接着,他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盖上薄薄的、带着霉味的被单,闭上了眼睛。
但他没有睡。
他的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房间里最细微的声响。
于小剑的鼾声。
风扇的吱呀声。
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
徐牧野的心跳有些快,但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注定要发生的时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隔壁床上的鼾声,悄然停止了。
徐牧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来了!
他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那个钱捆。
窸窸窣窣。
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于小剑坐起来了。
他没有立刻下床,似乎在犹豫,在观察。
徐牧野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熟睡了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于小剑下床了。
他蹑手蹑脚地,像只偷腥的猫,一步步挪向桌子。
徐牧野甚至能想象出于小剑此刻脸上那副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桌子旁边。
一只手,伸向了那个报纸包裹的钱捆。
就在于小剑的手指触碰到报纸的瞬间——
“咳咳!”
徐牧野猛地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他甚至还配合着翻了个身,发出床板的吱呀声响。
“谁?”
于小剑如同惊弓之鸟,猛地缩回手,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颤抖。
他下意识地一把抓起桌上的钱捆,慌不择路地就往自己怀里塞,动作急促而笨拙。
徐牧野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继续装作被咳嗽惊扰后,重新沉沉睡去的样子。
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于小剑慌乱的心跳声,以及他快速将钱藏进自己贴身衣物里的窸窣声。
做贼心虚。
于小剑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确认徐牧野没有“醒来”后,又死死盯了几眼徐牧野身下的行李包,才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溜回到自己的床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台老旧的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
徐牧野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鱼儿,上钩了。
于小剑,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从一开始,就在我的算计之中。
那张夹在钱里的纸条,就是我为你准备的催命符!
前世你加诸于我、加诸于我家人的所有痛苦,这一世,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痛苦的过往,而是开始规划接下来的每一步。
明天一早,好戏才刚刚开场。
天色刚蒙蒙亮,窗外传来几声早起的鸟鸣,混杂着远处街道隐约的嘈杂。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宿夜未散的浊气,混合着淡淡的霉味。
徐牧野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他侧过头,看向隔壁床铺。
于小剑蜷缩着身体,脸朝着墙壁,似乎还在沉睡,呼吸声却有些刻意的沉重。
装睡。
徐牧野心中冷笑。
经过昨晚那番“惊吓”,于小剑恐怕一夜未眠,此刻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不能再等了。
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必须立刻返回汽修厂,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揭开这出好戏的序幕。
徐牧野猛地坐起身,故意弄出些声响,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隔壁床上的于小剑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呓语,仿佛被吵醒了。
徐牧野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开始穿衣服,动作麻利迅速。
他一边扣着衬衫扣子,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道:
“小剑,醒醒,别睡了。”
于小剑慢吞吞地翻过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啊?怎么了,牧野哥?天还没大亮吧?”
徐牧野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拿起放在床头的搪瓷缸子,作势要去打水洗漱。
“不了,不洗漱了,厂里好像出了点急事,我爸刚才让人捎信过来,让我们赶紧回去。”
这话半真半假,徐牧野确实提前安排了人,在招待所门口等着,适时出现传递一个“紧急”的消息,但这只是为了让返回的理由更充分,不引起于小剑过度的警觉。
果然,于小剑一听是厂里的事,虽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疑惑。
“厂里?出什么事了?我们不是要去橡胶厂买轮胎吗?”
徐牧野拿起桌上的旅行包,也就是他昨晚睡觉时压在身下的那个,拍了拍。
“轮胎的事先放放,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回去就知道了。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于小剑放在枕头边的衣服。
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东西。
于小剑眼神闪烁,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徐牧野坚决的态度,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磨磨蹭蹭地爬起来,穿衣服的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半拍,眼神时不时瞟向徐牧野,又偷偷看向桌子。
桌子上空空如也。
昨晚那个用报纸包着的钱,已经不见了踪影。
于小剑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徐牧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他拎起自己的旅行包,又顺手拎起了于小剑那个放在地上的、破旧的帆布旅行包。
“走吧,别磨蹭了。”
于小剑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拿自己的包。
“牧野哥,我的包我自己来......”
徐牧野却像是没听见,径直朝门口走去,手臂很有力,两个包被他一手一个提着,稳稳当当。
“快点跟上,时间紧急。”
他的背影决绝,没有给于小剑留下任何靠近两个旅行包的机会。
于小剑看着徐牧野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怀里沉甸甸、硬邦邦的触感,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办?
钱还在身上!
本来打算趁着早上徐牧野洗漱或者不注意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回报纸里,再塞回徐牧野的包里,制造出钱一直没丢的假象。
可现在,徐牧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要是回了厂里,当着大家的面,他怎么解释这笔钱?
于小剑越想越慌,脚步踉跄地跟在徐牧野身后,脑子里一片混乱。
招待所外,清晨的凉风吹在脸上,稍稍驱散了些许燥热,却吹不散于小剑心头的恐慌。
一辆半旧的解放卡车停在不远处,驾驶室里坐着一个穿着工装的汉子,正是徐牧野提前安排好的汽修厂司机老王。
看到两人出来,老王按了下喇叭。
徐牧野快步走过去,将两个旅行包扔上副驾驶。
“王哥,麻烦了。”
老王憨厚一笑。
“没事儿,徐头儿交代的事儿,应该的。快上车吧。”
徐牧野拉开车门,自己先坐了上去,占据了靠窗的位置,紧挨着那两个旅行包。
于小剑脸色难看地爬上车,坐在中间,被徐牧野和老王夹着,浑身不自在。
卡车发动,颠簸着驶向红旗汽修厂。
一路上,徐牧野闭目养神,似乎真的在担心厂里的“急事”。
于小剑则如坐针毡,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旁边的旅行包,又看看徐牧野毫无破绽的侧脸,手心里全是汗。
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找个借口让车停一下,自己好趁机把钱处理掉。
可话到嘴边,又被徐牧野那看似平静、实则锐利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他不敢赌。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徐牧野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卡车终于在红旗汽修厂的大门口停下。
厂区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工装,三三两两地走向各自的车间,机器的轰鸣声隐隐传来。
徐牧野率先跳下车,拎起两个旅行包,大步流星地朝着办公楼走去。
于小剑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觉得腿肚子发软。
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即将来临。
办公楼二楼,厂长办公室。
徐河源正焦急地踱着步,眉头紧锁。
看到徐牧野推门进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牧野,怎么回事?老王说你让他去接你们,出什么事了?轮胎呢?”
徐牧野将两个旅行包重重地放在地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懊恼。
“爸,出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放大的惊慌。
“钱......钱没了!”
“什么?”
徐河源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钱没了?!”
“怎么会没的?!那可是一万五千块!”
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
跟在后面的于小剑听到这话,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强撑着靠在门框上,脸色比徐河源还要难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牧野适时地露出“自责”的神情。
“都怪我!昨晚在招待所,我太大意了!”
“我以为中福招待所治安还行,就把旅行包放在桌子上,想着就一晚上......”
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语气充满悔恨。
“谁知道早上起来一看,钱就不见了!肯定是遭贼了!”
“中福那边的治安,真是差得要命!”
于小剑听到这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附和,声音嘶哑。
“对!对!肯定是招待所进贼了!牧野哥睡得沉,没发觉!我......我也没听到动静!”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但眼神的飘忽和额头的冷汗却出卖了他。
徐河源看着两个年轻人,尤其是看到于小剑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的焦急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越烧越旺。
一万五千块!
这笔钱要是追不回来,汽修厂里趴窝的那二三十辆东风、解放怎么办?那可都是市里各家公家单位的车啊。
还不得闹翻天?
到时追究起来,他这个厂长,难辞其咎!
“这......这可怎么办啊!”
徐河源急得团团转,下意识地看向徐牧野。
“要不,先让保卫科的老张带人去招待所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是厂里处理内部失窃的常规流程,先内部调查,尽量控制影响。
于小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如果只是保卫科查,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徐牧野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父亲的提议。
“不行!爸!”
他语气坚决,眼神锐利。
“这不是小事!一万五千块钱,数额巨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窃了,这是刑事案件!”
“必须报警!立刻报警!”
报警?!
于小剑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一旦警察介入,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到时候搜查起来......他藏在身上的钱......
不!绝对不能报警!
于小剑刚想开口阻止,办公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汽修厂的副厂长,于小剑的父亲,于涛。
于涛看到办公室里的情形,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徐河源看到于涛,像是看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语气急促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于,你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是一万五千块啊!”
于涛听完,脸色也沉了下来,目光扫过徐牧野,最后落在了自己儿子惨白的脸上。
于小剑接收到父亲的目光,拼命地使着眼色,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爸!不能报警!千万不能报警啊!
然而,于涛却仿佛没有看到儿子的暗示。
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看向徐河源,语气沉稳。
“河源,牧野说的对。”
“一万五千块不是小数目,这已经超出了我们厂内部处理的范畴。”
“必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样最公正,也能尽快追回损失。”
他竟然......同意报警?!
于小剑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看不懂自己的暗示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徐河源听到于涛也支持报警,虽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好,那就报警!”
徐牧野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鱼儿,已经彻底游进了他撒下的网里。
于涛,你以为报警就能把事情压下去,或者把水搅浑吗?
你太小看我徐牧野了。
也太高估你那个蠢儿子了。
他立刻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报警电话。
等待警察到来的时间,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徐河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唉声叹气。
于涛则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茶,眼神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小剑则像个失了魂的木偶,脸色惨白地靠在墙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目光死死地盯着徐牧野放在地上的那两个旅行包,尤其是他自己的那个。
徐牧野则显得异常“冷静”,他没有坐下,就站在那两个旅行包旁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办公室,实则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于小剑此刻一定在疯狂地思考着脱身之策。
或许,他想找机会把钱偷偷塞回包里?
徐牧野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正好挡在于小剑和旅行包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楼道里传来了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几名穿着警服的公安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警察,国字脸,目光锐利如鹰,正是海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马千里。
马千里扫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众人,目光在徐牧野和于小剑身上略作停留,沉声问道: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徐河源连忙上前解释。
徐牧野却抢在了父亲前面,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却条理清晰。
“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
“我和同事于小剑去中福采购轮胎,厂里给了一万五千块公款,用报纸包着,放在我的旅行包里。”
他指了指地上的黑色旅行包。
“昨晚我们住在中福招待所,今天一早发现,钱不见了!肯定是昨晚被偷了!”
马千里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于小剑。
“你就是于小剑?昨晚你和报案人住一个房间?”
于小剑被点名,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声音细若蚊蝇。
“是......是的,警察同志。”
“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马千里继续追问。
于小剑眼神慌乱,支支吾吾。
“没......没有......我睡得比较死......”
徐牧野适时地插话,语气带着分析和推测。
“警察同志,我怀疑钱可能还在招待所,或者......”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直直地射向于小剑,同时弯腰,作势要去翻动地上的旅行包。
“或者,钱根本就没丢在招待所!”
“我记得我这个包,里面有个夹层,当时怕钱放在外面不安全,特意塞到夹层里的!”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自己那个黑色旅行包的拉链,手指在里面摸索着,动作很慢,仿佛在仔细寻找。
“这钱从我离开财务科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视线,除了昨晚睡觉......”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于小剑。
“这笔钱,经手的人不多,谁碰过,谁就有嫌疑!”
“尤其是离开过我视线的这段时间!”
他意有所指,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于小剑的心上。
于小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知道徐牧野在说什么!
徐牧野在暗示,钱可能根本没被外人偷走,而是被内部的人拿了!
而昨晚唯一有机会接触到钱,并且行为可疑的,只有他于小剑!
马千里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了徐牧野话里的深意,也注意到了于小剑异常的反应。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在徐牧野和于小剑之间来回扫视。
徐牧野继续“翻找”着自己的包,嘴里念念有词。
“奇怪,夹层里也没有......难道我记错了?”
他直起身,目光转向旁边于小剑那个破旧的帆布旅行包。
“警察同志,既然我的包里没有,那为了排除嫌疑,是不是应该也检查一下于小剑的行李?”
“毕竟我们昨晚住在一起,他的嫌疑也不小。”
这话一出,于小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不行!”
他尖声叫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异常尖利。
“凭什么搜我的包?!钱是你弄丢的,关我什么事?!”
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包,仿佛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越是这样,嫌疑反而越大。
徐牧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步步紧逼,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怎么?你心虚了?”
“要是你没拿,怕什么检查?”
“还是说......钱就在你的包里?”
“你胡说!”
于小剑色厉内荏地反驳,眼神却不敢与徐牧野对视。
“我的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没什么好看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徐河源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发懵,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于涛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狠狠地瞪了于小剑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警告。
这个蠢货!
越是阻拦,越是让人怀疑!
马千里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冷静地观察着。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徐大哥,爸,出什么事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青禾端着一个饭盒,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担忧。
她刚从食堂过来,准备给徐牧野送早饭,没想到会碰到这么多人,还有警察。
看到沈青禾,于小剑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
在谁面前丢脸都可以,唯独不能在沈青禾面前!
他一直暗恋沈青禾,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偷钱......
于小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厥过去。
沈青禾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移去。
沈青禾穿着一身素净的蓝色工装,略显宽松的衣服,也难掩她身姿的窈窕。
她手里端着的铝制饭盒,在清晨的光线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她的出现,似乎给这压抑的氛围,带来了一丝不和谐的,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明快。
于小剑的脸,原本就苍白,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着沈青禾,眼神里交织着慌乱,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近乎绝望的哀求。
他最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丑陋的一面。
可偏偏,最狼狈的时候,被她看了个正着。
徐牧野看着沈青禾,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锐利。
他知道,沈青禾的出现,对于小剑来说,是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骆驼的,往往不是千斤重担,而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青禾,你怎么来了?”徐河源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沈青禾走到徐河源身边,将饭盒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徐叔,我给牧野哥送早饭来了,看你们都在这儿,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徐牧野身上,带着一丝关切的询问。
徐牧野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然后转过头,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于小剑身上。
“于小剑,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徐牧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于小剑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于涛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他狠狠地瞪着于小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抽他几个耳光。
蠢货!真是个蠢货!
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
马千里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目光在徐牧野,于小剑,于涛三人之间来回游移,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徐牧野见于小剑沉默不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怎么,哑巴了?”
“刚才不是还挺能狡辩的吗?”
“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凌厉的锋芒,一下一下地切割着于小剑的心理防线。
于小剑终于崩溃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钱不是我拿的!”
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
“我发誓!我要是拿了钱,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赌咒发誓,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欲盖弥彰。
徐牧野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发誓?”
“发誓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你要是真的没拿钱,就拿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
“光靠嘴说,谁信你?”
于小剑被徐牧野逼得节节败退,彻底慌了神。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在徐牧野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原地打着转,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想要找到一丝逃脱的机会。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帆布旅行包上。
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扑向旅行包,一把抓起,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的希望。
“我的包!”
“搜我的包!”
“你们搜我的包就知道了!”
他近乎癫狂地喊叫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的包里什么都没有!钱肯定不在我的包里!”
他想要通过主动要求搜包,来洗脱自己的嫌疑,殊不知,这正是徐牧野想要看到的。
徐牧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鱼儿,终于要咬钩了。
“好啊,搜包。”徐牧野语气轻松地说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既然你这么有底气,那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你的包打开,让我们好好检查检查。”
“也好还你一个清白,省得你一直喊冤。”
于小剑抱着包,犹豫了一下,眼神求助似的看向于涛。
于涛的脸色铁青,他知道,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再阻止搜包,只会显得更加心虚。
他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示意于小剑打开包。
于小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双手,拉开了帆布包的拉链。
他将包倒过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了出来。
几件皱巴巴的换洗衣服,一个搪瓷茶缸子,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散落在地上。
钱,并没有出现。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那些散落的物品上,又慢慢移到于小剑的脸上。
于小剑的脸上,闪过一丝侥幸。
他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被压在了衣服下面。
徐牧野走到近前,蹲下身子,看似随意地翻动着地上的东西。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几张照片上。
照片有些泛黄,边缘也有些磨损,看得出来,被保存了很久。
照片上的女孩,有着清秀的面容,弯弯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正是沈青禾。
照片上的沈青禾,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在厂门口的,有在车间里的,还有在食堂门口的,都是在红旗汽修厂里拍摄的。
照片的角度都很隐蔽,显然是偷拍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所有人都认出了照片上的女孩是沈青禾,也意识到了这些照片的性质——偷拍。
人们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于小剑身上,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谁都知道,沈青禾和徐牧野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于小剑暗恋沈青禾,这在厂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他竟然卑劣到这种程度,竟然偷拍沈青禾的照片。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一些年轻气盛的工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言语中充满了对于小剑的嘲讽和鄙视。
“呸,真够恶心的!”
“就是,自己长得那个挫样,还敢惦记人家青禾!”
“偷拍人家姑娘的照片,真够下作的!”
“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拿钱,我看他的人品,比钱还脏!”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于小剑的心上。
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几个耳光一样,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牧野拿起一张照片,放在手里把玩着,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笑得有点冷。
“哟,这不是我们厂的厂花吗?”
“于小剑,可以啊,挺有情调的嘛。”
“怎么着,偷拍了这么多照片,是准备回去慢慢欣赏,还是准备拿出去卖钱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剜着于小剑的心。
于小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盯着徐牧野,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愤怒。
“徐牧野,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
“照片是我拍的又怎么样?犯法了吗?”
“倒是你,钱丢了,不想着找钱,反而在这儿转移话题,我看你才是心虚吧!”
他企图转移话题,将矛头再次指向徐牧野,做最后的挣扎。
“转移话题?”徐牧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我转移什么话题了?”
“我只是好奇,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拿钱的人,包里却装着这么多偷拍的照片,这算什么?”
“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还是说,你偷拍照片,只是为了掩盖你偷钱的罪行?”
徐牧野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精准地戳在于小剑最脆弱的神经上。
“你胡说八道!”于小剑气急败坏,声音都变了调。
“我没有偷钱!我就是喜欢沈青禾,拍几张照片怎么了?!”
“倒是你!徐牧野!”他猛地一指徐牧野,脸上带着狗急跳墙般的疯狂。
“钱是你负责保管的!是你从财务科领出来的!也是在你手里弄丢的!”
“要说嫌疑,你的嫌疑最大!”
“警察同志!”他转向马千里,语气急促而激动。
“钱是在他身上丢的!你们应该抓他!审问他!”
“说不定就是他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于小剑彻底豁出去了,开始疯狂地反咬一口。
徐河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护犊子的本能让他立刻站了出来。
“小剑!你胡说什么!”
“牧野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怎么可能拿厂里的钱!”
“钱丢了,大家一起想办法找回来就是了,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徐河源气得胸膛起伏,脸色通红。
于涛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却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徐厂长,话也不能这么说。”
“一万五千块,不是一千五百块,更不是一百五十块。”
“这么大一笔钱,关系到我们整个厂的生存,不能不慎重。”
他看似在劝解,实则是在给徐河源施压,同时也将怀疑的矛头引向徐牧野。
“小剑虽然年轻,说话冲动,但他提出的疑点,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钱最后是在牧野手里消失的。”
于涛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马千里一直沉默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徐牧野的冷静和反击,于小剑的慌乱和反咬,徐河源的焦急和维护,于涛的沉稳和施压,沈青禾的担忧和困惑......
这一切,都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好了,都先别吵了。”
马千里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事情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
“这笔钱数额巨大,我们公安机关一定会全力侦查。”
“但现在,光凭猜测和互相指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顿了顿,看向徐牧野和于小剑。
“你们两个,作为当事人,都有配合调查的义务。”
“至于搜查,现在证据不足,我们不能随意搜查任何人的私人物品,包括行李和住所。”
这话一出,于小剑明显松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于涛也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徐河源却皱紧了眉头,心里更加焦急。
不搜查,怎么找钱?
“这样吧,”马千里继续说道,“你们先各自回去,保持通讯畅通,随时等候我们的传唤。”
“我们会先去招待所那边调查取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希望大家保持冷静,不要传播谣言,影响工厂的正常生产秩序。”
他的话,既安抚了众人,也暂时中止了这场办公室里的闹剧。
“徐厂长,于副厂长,麻烦你们配合一下,约束好厂里的职工。”马千里看向于涛和徐河源。
于涛立刻点头:“马队长放心,我们一定配合。”
徐河源也只能无奈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马千里示意身后的两名公安,转身准备离开。
于涛立刻给于小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跟着走。
于小剑如蒙大赦,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和照片,胡乱塞进包里,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跟着于涛往外走,像一只丧家之犬。
经过沈青禾身边时,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看着于家父子仓皇离去的背影,徐牧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就在马千里即将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徐牧野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马警官,请等一下。”
马千里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徐牧野。
徐牧野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马警官,我有重要线索,可能对案情有帮助。”
马千里的目光锐利起来:“什么线索?”
“跟我来。”徐牧野没有多说,只是示意马千里跟上。
他悄悄对沈青禾和父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用担心,然后便带着马千里,快步跟了出去。
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于涛和于小剑身后。
只见于家父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脚步匆匆地朝着工厂食堂的方向走去。
徐牧野和马千里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利用厂区建筑和设备的掩护,隐藏着身形。
清晨的食堂,还没有到饭点,显得有些冷清。
只有几个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忙碌着。
于涛拉着于小剑,径直走进了食堂后面的一个杂物间。
那里平时用来堆放一些桌椅板凳和清洁工具,很少有人去。
徐牧野和马千里悄悄靠近杂物间的窗户,窗户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但依然可以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情景。
杂物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于涛一关上门,就再也忍不住怒火,反手就给了于小剑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蠢货!废物!”于涛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愤怒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甚至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于小剑的手指都在颤抖。
“我早就跟你说过,做事要动脑子!动脑子!”
“一万五千块!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是公款!挪用公款!是要坐牢的!”
“看看你干的好事!差点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也差点把我给拖下水!”
于小剑捂着被打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还有一丝隐藏的怨毒。
“爸!我......”
“你什么你!”于涛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又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能耐?啊?这种钱你也敢动!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越说越气,想到刚才在办公室里众人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更是怒火中烧。
“说!钱到底在哪儿?!”
于涛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于小剑。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一看他刚才在办公室里那副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原本以为,于小剑只是手头紧,偷偷拿了点钱去花,没想到他竟然敢动那一万五千块的公款!这简直是捅破天了!
“钱......钱在我身上......”于小剑的声音细若蚊蝇,不敢看于涛的眼睛。被父亲的怒火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我......我也是看徐牧野那小子不顺眼......凭什么好事都是他的......”
他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打开布包,里面露出的,正是那沓厚厚的十元大钞。
于涛看到那笔钱,眼睛都直了,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一把抢过钱,手指摩挲着那沓钞票的边缘,感受着那厚实的触感。
一万五千块!
这笔钱,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足够在市里买几套不错的房子,或者做点别的......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你......你真的把钱全拿了?”于涛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愤怒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你胆子也太大了!”他虽然嘴上还在斥责,但眼神里的贪婪却越来越明显。
于小剑见父亲没有立刻暴怒,反而对钱产生了兴趣,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眼神的变化。
“爸!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家好啊!”
他凑近于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阴狠。
“你想想,这钱本来就是徐牧野经手的,他点完钱就随手放在桌上,倒头就睡!这不是给我们机会吗?只要徐牧野背上挪用公款的罪名,他这辈子就完了!”
“到时候,徐河源那个老东西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为了保他儿子,他肯定会想办法遮掩,说不定还会动用厂里的关系,到时候查出来,他徇私舞弊,肯定连厂长的位置都保不住!”
“他要是倒了,厂长的位置,不就是您的了吗?爸,您在这个副厂长的位置上熬了多少年了?难道不想再进一步?”
于小剑的话,像一条毒蛇,精准地咬中了于涛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厂长!
这个位置,他觊觎了多少年!
凭什么徐河源那个只会和稀泥的老好人能当厂长,而他于涛,有能力,有手段,却只能当个副厂长?凭什么他徐河源的儿子就能进办公室,而自己儿子只能看仓库?他不服!
于涛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贪婪和野心,如同藤蔓一般,迅速缠绕住了他的理智。
他看着于小剑,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这小子虽然蠢,但有时候歪脑筋动得倒是挺符合他的心意。
“你的意思是......栽赃陷害?”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于小剑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
“对!栽赃陷害!”
“只要我们把这笔钱,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徐牧野家里去......”
“到时候警察一搜,人赃并获,他徐牧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想啊,钱是在他房间里找到的,又是他经手的,谁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到时候,不仅他要坐牢,徐河源也得跟着倒霉!”
“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错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于涛沉默了。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
理智告诉他,这是犯法的,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厂长的位置没了,自己可能也要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
但诱惑实在太大了。
只要扳倒徐家父子,他就能坐上厂长的宝座,掌控整个红旗汽修厂!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他们于家?
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
于涛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好!”他咬着牙说道。
“就按你说的办!”
“但是,这件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接过钱,掂量了一下,眼神变得阴冷。
“今天晚上,你到他们家去,把钱藏在徐牧野的床底下,或者衣柜里,总之,要藏在一个容易被发现,但又像是他自己藏起来的地方。”
“记住,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了!戴上手套,别留下指纹!”
“知道了,爸!”于小剑兴奋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窗外,马千里听得目瞪口呆,脸色铁青。
他做刑警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但像于家父子这样,为了个人私利,如此处心积虑地栽赃陷害,还是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下意识地就要踹门冲进去,将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当场抓获。
然而,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徐牧野。
徐牧野对他摇了摇头,眼神冷静而深邃。
“马队长,别冲动。”
“现在冲进去,他们顶多算个盗窃未遂,或者挪用公款,量刑不会太重。”
“而且,于涛是副厂长,在市里有些人脉,说不定还能找到关系,把事情压下去。”
马千里皱着眉头:“那你的意思是?”
徐牧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要抓,就抓个现行!”
“让他们把钱放到我家去。”
“到时候,人赃并获,罪名就是盗窃公款、栽赃陷害,这可是重罪!”
“我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彻骨的恨意。
马千里看着徐牧野年轻的脸庞上,那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和狠厉,心中不禁一凛。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晚上在你家附近布控。”
“你放心,只要他敢来,绝对让他插翅难飞!”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杂物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傍晚,徐家。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陈桂英愁眉苦脸地叹着气,没什么胃口。筷子在碗里拨拉着几根青菜,眼神涣散,显然心思完全不在饭菜上。
“唉,这可怎么办啊?一万五千块,那得是多少钱啊?”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那可是咱们厂多少工人小半年的工资啊!要是......要是真找不回来,厂里肯定要追究责任的,你爸他......”
她不敢再说下去,眼圈有些泛红,偷偷瞥了一眼身旁沉默的丈夫。
徐河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里夹着的“大前门”香烟已经快烧到了手指,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用力地吸着,浓烈的烟雾缭绕在他面前,模糊了他的表情,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焦虑。
“我已经让老王去中福那边打听了,看看招待所有没有什么线索。”徐河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但是希望不大,那种地方,南来北往的什么人都有,龙蛇混杂,真要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摸走了,想找回来,难啊!难于登天!”
他猛地将烟蒂摁灭在桌旁的烟灰缸里。
“关键是......这笔钱是用来买轮胎的!市运输公司那批车等着换胎呢!要是耽误了,人家那边追究起来,我们厂的信誉就完了!到时候,我这个厂长......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
沈青禾也显得心事重重,脸上带着担忧。
她默默地给徐牧野夹了一筷子他平时爱吃的红烧肉,声音轻柔地安慰道:“牧野哥,你也别太担心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我相信你,钱一定会找到的。”
然而,徐牧野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与桌上其他三人的愁云惨雾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该吃吃,该喝喝,动作从容,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担忧,仿佛丢失的不是一万五千块巨款,而是一毛钱。
他甚至还细细品味了一下碗里的米饭,仿佛在研究口感。
“爸,妈,青禾,你们就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了,天又塌不下来。”他放下碗筷,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饭还是要吃的嘛,不然哪有力气想办法?”
徐河源看着儿子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你小子!心可真大!”他瞪着眼睛,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吃饭?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万五千块!不是一万五千斤废铁!要是追不回来,你我都可能要去吃牢饭!”
徐牧野脸上笑容不减,眼神却深邃了几分。他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平静地说道:“爸,着急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求也求不来。放心吧,这钱丢不了,恶人自有天收。”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沈青禾,眉头微皱,似乎真的在品评菜肴:“对了,青禾,今天食堂的菜,味道好像不太对啊,这肉炖得有点柴,青菜也蔫了吧唧的,感觉没以前好吃了。怎么回事?”
沈青禾被他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气愤。
“是啊,何止今天,最近食堂买的菜,质量越来越差了,不是蔫了吧唧,就是烂叶子多,还死贵。”她秀眉紧蹙,抱怨道,“负责采购的老李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次报上来的账目都高得吓人,比市面上贵出一大截,但买回来的东西,却一天不如一天。工人们私下里意见都很大。”
“我跟他提过几次意见,让他买菜的时候仔细点,别老买那些差的,他都爱答不理的,还阴阳怪气地说我一个女娃娃懂什么,管好打饭窗口就行了,别多管闲事。”沈青禾越说越气,“我看他那账目,水分大着呢!”
徐河源也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有所耳闻:“是有这回事,不光是菜,其他后勤物料的采购也有类似反映。后勤那边,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老李头仗着是老资格,越来越不像话了。”
徐牧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涛分管后勤,食堂采购的老李头,自然也是他的人。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这厂里的蛀虫,可不止于小剑一个。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在沉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谁啊?这么晚了。”陈桂英疑惑地起身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于小剑。
他手里拎着一瓶用红纸包着的廉价水果罐头,脸上挤出无比讨好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与他平日里那副阴沉猥琐的样子判若两人。
“婶儿,我......我来看看牧野哥。”他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眼神却不敢和陈桂英对视,微微低着头。
“刚才在厂里,大家都在气头上,话也没说清楚。我想着,晚上过来和牧野哥再仔细合计合计,回忆回忆去中福路上的细节,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被忽略的线索,说不定就能帮警察同志把钱找回来。”他这番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一脸为公家着急的样子。
徐牧野看着于小剑那副虚伪的嘴脸,心中冷笑连连。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演,接着演。这出戏,终于要进入高潮了。
徐牧野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之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是小剑啊,快进来坐。外面蚊子多。”
他热情地把于小剑让进了屋,直接引向自己的房间。“爸妈,你们先吃,我跟小剑聊聊。”
陈桂英和徐河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是徐家,于小剑就想使坏,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徐牧野的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嘎吱作响的单人木板床,床板似乎有些不平,铺着洗得发白的旧床单。
一张掉了漆的棕红色书桌靠墙放着,桌面上除了几本封面泛黄、书页卷边的机械类技术书籍,还有一个搪瓷缸子和一盏老式台灯。
旁边是一个样式老旧、柜门都有些关不严实的木头衣柜,缝隙里能看到叠放的几件蓝色工装。
墙上贴着几张当时流行的电影明星海报,印刷略显粗糙,却给这个简朴甚至有些寒酸的房间增添了一点属于年轻人的气息和色彩。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尘味,混合着肥皂和旧书报纸特有的气味。
于小剑一进屋,眼神就不自觉地像探照灯一样,滴溜溜地转动着,飞快地四处瞟着,视线贪婪而又紧张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那张单薄的床铺底下和衣柜的阴影角落来回逡巡,鼻尖甚至微微翕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绝佳的、不引人注意的藏匿地点。
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混合了兴奋、恐惧和恶毒的光芒。
徐牧野假装没看见他那副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模样,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真诚的关切,十分“热情”地招呼他坐到吱呀作响的床沿上,还特意从桌上那个破旧的暖水瓶里给他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
“来,小剑,喝口水润润嗓子。别着急,咱们坐下来,仔细想想,肯定能想到点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去中福路上的事情,话题围绕着采购的细节、招待所的环境等等。
于小剑明显心不在焉,屁股在床沿上挪动了好几次,仿佛屁股底下有针扎一般。
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几乎不敢与徐牧野对视超过一秒钟,时不时地就往床铺底下和那个旧衣柜方向瞟,好像那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回答问题也是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手心也全是汗,他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擦了好几次。
徐牧野则显得很“投入”,甚至比白天在厂长办公室时还要“急切”,不停地引导着话题,故意回忆着一些看似重要实则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路上遇到的那辆抛锚的拖拉机具体是什么牌子的,招待所那个胖服务员说话的口音是哪里的等等,看似在拼命努力地寻找线索,实则在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于小剑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并且稳稳地拖延着时间,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说起来,那天晚上招待所走廊里好像特别安静,我记得连个脚步声都没有,安静得有点瘆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徐牧野貌似无意地说道,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眼睛却透过袅袅的热气,像鹰一样紧盯着于小剑那张写满心虚的脸。
于小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有些发干:“是......是吗?我......我没太注意......你也知道我,沾枕头就着,睡得太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慌乱地看向地面,不敢接触徐牧野探究的目光。
就在这时,于小剑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也像是算准了时机,突然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身体夸张地蜷缩起来,脸上瞬间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哎呀,牧野哥,不行了,我这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绞着劲儿地疼!中午可能吃坏东西了,突然有点不舒服,想......想上个厕所。”
他装得还挺像,额头上的汗这下倒像是真的了,脸色也配合地变得有些苍白。
“哦?闹肚子了?那可不好受,赶紧去吧。”
徐牧野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神情,甚至还带着一丝同情。
“谢谢牧野哥!你真是个好人!我马上回来!”
于小剑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连声道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捂着肚子,低着头,急匆匆地就往外走,脚步踉跄,仿佛真的疼痛难忍。
但他并没有去厕所,而是站在隔着一间房的阳台那,抽了根烟。
他又蹑手蹑脚地摸到回徐牧野房间门口,像壁虎一样将整个身体贴在粗糙的木门板上,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徐牧野大概是去客厅陪他父母了?或者到楼道抽烟去了?
他心中一喜,觉得真是天助我也,时机正好!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拧动那个有些松动的门把手,避免发出任何声响,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再次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闪身钻了进去,并极其小心地顺手把门虚掩上,只留下一条细缝。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过来的微弱月光,混杂着院子里昏黄灯泡的光晕,勉强能视物。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肥皂味和旧书纸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大概是刚才他自己留下的。
于小剑不敢有丝毫耽搁,每一秒都无比宝贵。
他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像一只在黑暗中穿行的老鼠一样,摸索着来到床边。
四周的寂静让他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响亮,咚咚咚、咚咚咚地猛烈敲打着他的耳膜,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然后哆嗦着手,从贴身的、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内衣口袋里,费力地掏出那个用报纸和一块灰布层层包裹、形状不规则、沉甸甸的纸包——那里面装着能毁掉徐牧野、也能让他于小剑一步登天的一万五千块钱!
他飞快地掀开床上那床薄薄的、带着淡淡汗味的被子,摸索着找到褥子,将纸包胡乱地、用力地塞进了床铺的褥子底下,还特意往最里面推了推,确保从外面绝对看不出来,也不会轻易掉出来。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黑暗中,他脸上露出了阴险而得意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徐牧野,我看你这次怎么死!
等明天我主动提供线索,请警察过来“搜查”的时候,从你床上搜出这笔巨款,人赃并获,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到时候,你不光要名声扫地,蹲大牢,你那个清高漂亮的沈青禾......嘿嘿......早晚是我的人!
他心里恶毒地想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徐牧野锒铛入狱、沈青禾梨花带雨向他求助的场景。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自己歹毒的幻想中,心头一阵火热,转身准备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去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啪!”
一声极其清脆的、在寂静中如同炸雷般的电灯开关声响起!
房间里的灯,骤然亮起!
昏黄但足够明亮的灯光如同利剑,瞬间穿透黑暗,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那老旧灯泡发出的“嗡嗡”电流声,此刻听在于小剑耳中,竟如同末日的丧钟。
刺眼的光线让于小剑的眼睛本能地眯起,眼前一片白茫茫,视网膜上残留着灯丝灼热的印记,过了好几秒才勉强适应。
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衬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等他适应了光线,眨着因为惊恐而不断抽搐的眼皮,看清眼前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褪去,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
只见小小的房间里,不知何时,竟然站满了人!
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冰冷、愤怒、鄙夷、失望......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徐牧野正站在门边的电灯开关旁边,一只手还悠闲地搭在老旧的拉线开关上,脸上带着冰冷的、看好戏般的、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得让人心头发寒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和即将展开报复的快意。
他的身边,是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胸膛剧烈起伏、怒目圆睁的徐河源,那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立刻生吞活剥了他这个败类。
旁边是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陈桂英。
她看着于小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仿佛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还算嘴甜的孩子,竟然会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沈青禾也站在那里,俏丽的脸上此刻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恬静,取而代之的是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失望,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冰冷彻骨,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的垃圾,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彻底的厌恶和鄙夷。
这眼神比任何刀子都更伤人,让于小剑的心脏一阵绞痛。
更让他魂飞魄散、手脚冰凉的是,门口还站着几个人!
那身警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为首的,正是今天早上在厂长办公室见过的那个国字脸警察,马千里!
他双手抱胸,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刀,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冷漠,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肮脏心思。
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名穿着笔挺警服的公安,表情严肃,眼神同样冰冷,像两尊沉默的门神,封锁了他最后逃跑的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混合着愤怒、鄙夷、厌恶和冰冷的审视,死死地注视着他,将他钉在原地,让他无所遁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他的手,还保持着刚刚往褥子底下塞完那个用报纸包裹的钱捆、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姿势!指尖甚至还残留着钞票粗糙的触感!
那个姿势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如此猥琐,如此鬼祟,如此可笑,如此......罪证确凿!抵赖?解释?在这样的场面下,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于小剑,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牧野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没有丝毫温度,像淬了冰的钢针,字字清晰,缓慢而又沉重地敲打在于小剑脆弱的神经上,敲碎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于小剑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完了!完了!完了!
无数个念头如同烟花般在脑海中炸开,又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片烧焦的空白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从徐牧野坚持报警开始,从他看似无意地提起自己的包里有夹层开始,甚至从他们离开中福招待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掉进了徐牧野精心编织的陷阱里!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彻头彻尾、让他无法翻身的圈套!
他双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挣扎,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细不可闻,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绝望中生出一丝垂死挣扎的疯狂,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在灯光下、神情冷漠得如同阎罗王的徐牧野,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面目狰狞,不顾一切地扑向徐牧野。
“徐牧野!是你!一定是你陷害我!!”
“你个王八蛋!你算计我!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他嘶吼着,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你故意提前回来!你故意不买轮胎!你故意让我跟你一起出差!你故意把钱放在桌子上引诱我!你早就知道我会......你会拿钱!你就是想找机会害我!报复我!是不是因为沈青禾?!你一直嫉妒我对青禾好!你怕我跟你抢青禾!所以才用这么歹毒的计策来毁了我!你好狠的心啊!徐牧野!”
他开始口不择言地疯狂谩骂着,声音嘶哑而尖利,充满了绝望的怨毒和狗急跳墙的疯狂,试图将脏水泼回到徐牧野身上,做最后的挣扎。
徐河源此刻终于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早上儿子那异常的镇定和坚持报警,到刚才饭桌上他那副“没心没肺”的轻松表现,再到此刻于小剑丑态毕露、人赃并获的场面,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一切都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所有疑虑和之前的担忧。
原来,这一切,都是于小剑这个看着长大的、平日里叔叔长叔叔短叫着的畜生搞的鬼!
这个他一度还觉得老实本分、可以培养的年轻人,内心竟然如此阴暗歹毒!
是他偷了厂里的救命钱!是他妄想栽赃陷害自己的儿子!
想毁了牧野的一辈子!想让牧野背上挪用公款的罪名,坐一辈子牢!
毁了他们整个徐家!这个阴险歹毒、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多年来维持的长辈风度。
“畜生!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徐河源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得紫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像蚯蚓一样爆了起来,他指着瘫在地上的于小剑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真是瞎了眼!我徐河源真是瞎了眼!”
“当初怎么会同意让你这种心术不正的败类跟着牧野一起出差!”
“还把你当成自家子侄辈一样看待!”
“真是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喂不熟的小畜生!”
“我们徐家哪点对不起你?啊?!”
“你扪心自问!”
“你爸在厂里当副厂长,我们平时对你照顾还少吗?”
“你妈生病住院,你婶子不是还专门炖了鸡汤,让我给你送去?”
“你竟然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偷钱!栽赃!陷害!”
“你还是不是人?!”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他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晕过去。
“爸!您消消气!”
徐牧野赶紧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
徐河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怒火依旧在胸中翻腾,他指着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于小剑,转头对着门口那两个公安旁边、同样穿着制服的厂保卫科干事吼道:“把他给我抓起来!立刻开除!”
“我们红旗汽修厂,绝对不能留这种道德败坏、心肠歹毒的败类!”
“还有!”
他猛地想起什么,声音更加严厉。
“马上去通知于涛!让他来看看他养出来的好儿子!看看他干的好事!”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越来越响亮的嘈杂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嗡嗡的议论声。
原来,刚才房间里于小剑的嘶吼、徐河源的怒骂,动静实在太大,早就惊动了住在周围宿舍楼里的邻居和还没回家的厂里职工。
好奇的人们纷纷从各自的屋子里跑出来,朝着徐牧野家这边张望、聚集。
很快,本就不宽敞的楼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楼下的小院里也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大家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人群中有人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的原委——于小剑偷了厂里的一万五千块采购款,还想栽赃陷害给徐牧野,结果被徐牧野当场抓了个正着——传播开来后,人群顿时像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天!一万五千块啊!这于小剑胆子也太大了!”
“我就说嘛!早上看警察都来了,肯定不是小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看他挺机灵的,没想到是这种货色!”
一个嗓门洪亮的老师傅唾骂道。
“呸!什么机灵!我看就是贼眉鼠眼,一肚子坏水!上次我就看见他偷偷摸摸在车间后面转悠,不知道想干啥!”
另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附和道。
“偷钱就算了,还想害人家牧野!这心也太黑了!牧野可是咱们厂的技术骨干,大学生呢!”
“可不是嘛!徐厂长一家子多好的人啊,对这姓于的小子也不薄,这简直是喂了白眼狼了!”
“畜生!真是畜生不如!”
“上次他还偷拍人家沈青禾的照片,被发现了还不承认,死不要脸!我看他就是嫉妒牧野和青禾关系好!”
有人想起了旧事,更是义愤填膺。
各种唾骂声、鄙夷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汇聚成巨大的声浪,一声声,一句句,都像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于小剑的脸上、心上。
他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被无数道鄙夷、愤怒、厌恶的目光包围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无数个耳光。
羞耻、恐惧、绝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当场死过去。
就在这片混乱和声讨之中,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个气急败坏、夹杂着焦虑的声音。
“让一让!都让一让!”
“借过!麻烦借过!”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奋力地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脚步踉跄地挤了进来。
正是于小剑的父亲于涛。
他刚才正在办公室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彻底把徐河源搞下去,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出事了,还提到了他儿子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了过来。
当他好不容易挤进屋里,看到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儿子,看到用报纸包裹的钱捆一角,以及旁边站着的、神情严肃的马千里和另外两名警察时,他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直坠冰冷的深渊。
他知道,完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剑!”
他失声叫道,几步冲到儿子身边,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试图挽回局面。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强装镇定,目光扫过屋里的众人,最后落在马千里身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马警官,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剑他......”
马千里往前走了一步,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于涛同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的儿子于小剑,涉嫌盗窃厂里巨额公款,并且意图栽赃陷害同事徐牧野,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现在,根据规定,我们需要带他回公安局接受调查。”
马千里顿了顿,目光转向于涛。
“同时,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
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于涛的耳朵里。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看着马千里那公事公办、不容置疑的眼神,听着周围群众压抑不住的鄙夷私语,再看看儿子那张写满绝望和恐惧的脸庞......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一次,他和他儿子,是真的栽了。
栽在了这个看似年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得可怕的徐牧野手里!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浑身冰凉,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你......你们敢动我?”
于涛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试图拿出副厂长的威严,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可是红旗汽修厂的副厂长!你们......”
“于副厂长。”
马千里语气依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程式化的“客气”。
“我们是依法办案。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们也不会强制。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们只带于小剑同志回去。”
这看似给了选择,实则将了于涛一军。
儿子被抓了现行,他这个当爹的如果不跟着去“协助调查”,岂不是更显得心虚?坐实了他是幕后主使?
何况于小剑那废材,到了公安局被马千里一吓,还不知说出什么事来。
必须得看着他。
于涛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
人赃俱获啊......他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徐牧野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响起,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马警官,刚才于小剑慌乱之下,已经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于涛瞬间僵硬的脸。
“他说,这一切,都是于副厂长您在背后指使他干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我,把我爸也拉下马,你好顺理成章地当上厂长!”
这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房间里,在人群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