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骚扰要及时向家……”我想说向家长求助，可想到她爸爸，又改口道，“向大人求助。”

提到家长，丁盼想到她胆小怯弱的母亲和暴躁易怒的父亲，情绪更加低落了。

她怯生生开口：“芸芸姐，我真羡慕你。大姨和大姨父那么爱你，只有你一个独生女。”

我想跟她说不是的，我成为独生女不是因为爸爸妈妈不想要儿子，而是因为他们都在体制内工作，在计划生育时期，为了保住工作不得接受只有一个女儿的事实。

可如果我这样说，就像一个穿不起鞋的穷人在对一个没有脚的人诉苦。

丁盼小名叫盼儿，盼儿盼儿，小姨小姨夫终于在有了女儿七年后盼来一个儿子。

她的父母从不在她面前掩饰对于女儿的轻视和对儿子的渴望，对女儿能尽到的义务就是供她吃穿上学，别死在外面就行。

“我和外面的人玩，我每天画好浓的妆，可是妈妈从来不管我几点回家，”小女孩靠在我的肩膀上哭了出来，“弟弟三年级妈妈还给她讲睡前故事，可我从来没听过。”

“芸芸姐，我真羡慕你啊。”

我正绞尽脑汁安慰委屈的表妹，房间外面突然闹哄哄的，似是家里又来了新客人。

我让丁盼在房间里把她已经晕完的妆卸掉，打开门去招待客人。

却看见了客厅里坐着我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媒人表姨和奇葩男文博强。

（七）

媒人是我妈一表三千里的姐姐，因此我和丁盼才叫她表姨。

说起这个表姨也是一个神人。

她没有工作，不知从何时起当起了全职媒人，通过新人们给媒人的红包谢礼谋生。

她最引以为豪的战绩是前年把一个二十三岁的轻度智障姑娘说给了一个三十八岁的男博士，因此在县城一块还挺出名，许多适龄男女都找她说媒，因此业务繁忙。

她见到我，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菊花，热络地来拉我的手：“这是芸芸吧
站的仓惶，我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笔直站在茶几前接受两位考官的审问。

“对，他对我动手动脚，所以我没忍住就……”

李红玉打断我的话，用自以为为我考虑的语气道：“爸爸妈妈从小就教导你，遇到事情要好好和人沟通，要温和有礼貌，你不喜欢他对你动手动脚，就好好和他说清楚，本来能好好解决的问题，你把他打了一顿，这不是把矛盾激化了吗？”

“刚刚你表姑打电话来了，妈是腆着一张老脸求她和那小伙再说说好话，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把相亲对象打了，传出去人家都要说我们周家孩子没有教养的！”

“妈求你表姑又给你介绍了一个，说小伙子比你小三岁，个子高长得好，你明天去见一下。”

我大声拒绝：“我不去！我上次就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去相亲。”

“你过了年就要奔三了！已经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还不赶紧趁着有人要嫁出去！”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她又软了语气：“爸妈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我们不在了以后谁来照顾你？趁着爸妈现在还能动，你生个孩子，爸妈都能给你照看。”

“我不需要有人来照顾，我一个人能活得好好的！这么些年难道你是我爸在照顾吗？给他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他倒是出去钓鱼打球活得潇洒，结了婚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一直沉默的周利军怒喝：“周芸！我和你妈是夫妻，我们是在互相照料，夫妻之间哪能算得这么清楚！”

他顿了顿，又命令道：“你今年结婚，生两个孩子，一个跟周家姓，一个随夫家。我和你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你结婚，这套房子和我们的存款都会传给外孙。”

李红玉也帮腔：“是啊，你得生一个随周家姓的孩子。当年就是有了你，妈妈才不能再生一个弟弟，周家三代单传，不能传到你这里就断了根。”

我抬头直视我的母亲，她眼中的关爱不似作假，却觉得无比的悲哀，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孩，我的父亲要“绝后”了。联系方式，我不想加他的，他都三十多岁了。”

“可是爸爸说，这个人妈妈是一中的教导主任，能给弟弟上一中提供便利。”

我一听就知道这又是文博强在作妖。

还有这个表姑，文博强上辈子是救了她的命么，就一定要带这个奇葩男来祸害我们家的姑娘，连十四岁的姑娘也不放过？

我又气又怒：“你爸疯了吗？你弟今年才上三年级，让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女儿为他铺路？”

“我帮你教训他。”

我拿过她的手机，听到她又说：“可是我也做了错事。”

丁盼情绪有些崩溃，泪水汹涌，带着黑色的眼线液一起流下，白净小巧的脸上黑乎乎一片。

“他给我发红包，我都收了。”

我顺着聊天记录往上翻去，发现文博强已经加上表妹一段时间了。

所谓的红包，也只是因为每次他发消息，表妹对他爱搭不理的，就发个五块十块的红包。

表妹收到红包之后就会回他两三个字。

这个男人还真是有够奇葩的，他甚至拍了一张贝壳的照片，说要送给表妹做收藏。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扇贝壳，角落甚至还有一截掉在桌子上的粉条，也不知道这个扇贝是哪家饭店的老员工，都被这个奇葩男拿出来“泡妞”。

我认真算了一下，总共十一个红包最大的也才八块八，加起来都不到六十块钱，他竟然用表妹收了红包威胁表妹明晚和他在小旅馆“见面”。

丁盼见我不出声，觉得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哭得越来越凶。

在孩子眼里，一点点小问题成了天大的、不可饶恕的事。

我抽出纸巾为她擦掉脸上黑乎乎的痕迹，轻轻抱住她：“没关系的，你只收了五十多块钱。哪怕你收了他五百五千，也不是他骚扰你的理由，姐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相信我。”

我拨通了文博强的语音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文博强油腻做作的声音：“盼盼妹妹~你同意
拦她老公了，连忙去给她三年级还尿裤子的天才儿子换裤子。

这个醉汉酒后吐真言，醉醺醺指点江山：“以后你们家都是我们光耀的，早点把你嫁出去，才不能和我们家光耀抢房子！”

我把扫把甩的虎虎生威，对着这个醉汉脸上就是一锤。

“喝点马尿给你喝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嫁与不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姨夫钳住我的扫把，挥动左手朝我扇了过来，我躲闪不及，却见丁盼突然冲到我面前替我挡下了。

这个常年干工地的男人用了十成十的力，丁盼的脸瞬间就肿起来。

她朝我笑：“没事的芸芸姐，我习惯了，不疼。”

我爸周利民站在小姨夫背后，他比我更快地抽走了我的扫把武器。

这个一生追求体面的、不苟言笑的男人，把扫把狠狠抽向小姨夫的后背，一边抽一边怒骂：“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们家，以后再也不许踏入我们家门！”

……

此后再也没人向我催婚了，和小姨一家的关系也不再热络。

春节闹剧狠狠震惊了我父母的心灵，他们成了惊弓之鸟，但凡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他们都要仔细盘问，问来问去也觉得不满意，最后都不用告诉我就回绝了。

在我结束假期返岗两个月后，我妈打来电话，他们老两口替我收养了一只小狗周周，也算是曲线救国，满足了他们抱孙子的愿望。

至于丁盼，她告诉我自己要努力学习，去考市里的寄宿高中。

她说自己既然原生家庭不能给她足够的爱，那她就自己爱自己。

轻了。才叫他又好意思来骚扰你。”

“妈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给你安排相亲了。”

我这才抬起头看她：“这也是我爸的意思？”

“对，”她点点头，“我们俩老了，以后只能指望你了。没必要为了外人伤了我们的感情。”

（四）

相亲的压力彻底解除，我安心享受起了假期。

某天刷到文博强的朋友圈，我这才意识到上次他给我转了饭钱之后我一直忘记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他发了一个视频，配文是：“你给女神送六百块钱的项链，她只会看不起你；你给精神小妹六百块钱，她能让你玩三天。”

我点进他发的视频。

原来是他从颤音上下载的我们同城的博主的视频，视频内容就是博主挑战在街上随机找几个精神小妹，给她们两百块钱，让小妹们带自己把两百块钱花掉的过程。

不同于以往精神小妹们热衷于打群架、凶狠暴躁的刻板印象，视频里的妹妹们有的腼腆害羞，有的大方爽朗，两百块钱也都是花在买奶茶、糖葫芦、抓娃娃机这样的项目上。

我竟然在视频中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孔，有些像我十四岁的表妹。只是视频中的女孩贴着浓密的假睫毛，眼线上飞，卧蚕像个快要画到腮上的大括号，与我记忆中乖巧懂事的表妹大相径庭，我有些不敢确定。

我顺着水印找到博主账号，发现这个视频已经三十多万点赞，上了同城热榜。

我看了完整视频，基本已经确定视频中的女孩是我的表妹丁盼了。

她和朋友们真是一群很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去抓娃娃、买糖葫芦，期间她一直很照顾另外两个朋友，吃的玩的都先给朋友们，自己只点了一份九块九的鸡叉骨，说要带回家给弟弟吃，中途遇到了一个乞讨的爷爷，大方的将鸡叉骨分给老人一半。

视频下面的评论大部分是带着善意的，说博主的视频带他们打破了对于精神小妹的刻板印象，没想到妹妹们只是打扮的比较成熟，但青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