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陈木给莫红打了个电话，电话是通了，但并没有接听，这让陈木有些担忧，好在过了几分钟的时间，莫红就回电了。

“陈主任，方，方程副县长失踪了……”莫红的语气显得有些着急，带着不解：“我们第一时间来到他们家中,但是他妻子说，方程副县长下午就自驾去市里面开会，至今还没有回家，打电话也提示关机。”

陈木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好的感觉，方程作为福云县的一名副县长，县领导,正常情况下手机是24小时开机状态，非特殊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关机跟失联？

很明显，方程跟他妻子撒了谎，他绝不是到市里面开会那么简单。

陈木猜测，随着杨烈文出事，方程或许有预感自己也会出事。

因此才用了一些掩人耳目的手段，把自己藏起来。

如果方程选择躲起来，那么整个案件就将处于半瘫痪状态，哪怕是李明波副县长醒来也会很被动，因为方程是他要撬动整个案件，至关重要的一个人物。

陈木简单跟莫红又聊了一会，得到车牌号码之后就挂掉电话，随后给方琳发了条微信：“帮我查一下这辆车今天所能够检测到的地点。”

大约隔了5分钟，方琳回复两个字收到，又过去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陈木的电话响了，是方琳打过来的。

“这车牌是方程副县长的车？”方琳问道，他们是有权限看到车主信息的。

陈木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杨烈文跳楼自杀的事情。

方琳久久未语，在得知杨烈文跳楼自杀之后，她也被震惊到了。

“从监控画面显示上来看，这辆车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福云县，而出现在监控画面的最后地点在新华路，大概是今天凌晨两点钟左右。”

新华路是福云县新开的一条道路，那边监控少，方程将车开到那边或许就是为了躲避各个路口的摄像头。

“我让下面的同志配合一下，查一下沿途路线？”方琳征询陈木的意见。

“不用了。”陈木并没有让方琳继续查，如果方程刻意将自己藏起来，根本不会有结果。

“好。”方琳也知道意义不大，随后说道：“还有一件事，关于林达招供的事情，我简单跟你讲一遍……”

两人交谈了接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在挂电话之前，方琳还是言语郑重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这边会尽快让真相浮出水面。”

陈木深吸了口气，时间已经来到了五点半，六月的天，天已经发亮，但是他一点困意也没有，而就在这时候，他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了几下，敲击声显得有些急促。

陈木整个人瞬间头皮一阵发麻，谨慎来到门后，通过猫眼，他看到了一个头戴着鸭舌帽，将帽子压得很低的男子，无法看清面容。

“谁？”陈木低沉地问道。

“我是方程。”男子压低了声音，他或许知道此刻陈木正好通过猫眼在观察他，将鸭舌帽抬了起来，正好露出面容。

陈木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方程居然会主动上门找他，原本刚要打开房门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方副县长，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陈木接连地问道：“这么晚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程倒也没想到陈木会如此谨慎：“问前台的，亮证就可以了。你先开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或许是为了让陈木放心，方程补充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关于我包括我上面很多人的线索，我突然到访是有求于你，我想立功。”

陈木这次没有犹豫了，将门打开让方程进来，而门刚一开，方程一个飞扑直接将陈木给扑倒在地，死死把陈木按在地上。

“陈木，你该死，我堂堂一个副县长主动向你示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开展关于我的调查，你当真是想要把我逼入绝地吗？”

陈木虽然被方程搞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他本身就有心理准备，双脚一蹬将方程给反压制，直接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了方程的老脸上，让挣扎不休的方程瞬间冷静了下来。

“能好好谈就谈，不能好好谈我现在送你去自首！”陈木大声呵斥，他现在也不管会不会惊动别人，不把方程给唬住，他很难进行下一步工作。

方程死死盯着陈木，忽然哭出了声：“陈木，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个今日下场。”

陈木举起手又给了方程一巴掌，冷声呵斥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方程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或许是知道自己不是陈木的对手，再闹下去吃亏的也是他，方程便轻微点了点头，陈木这才从他身上起来。

方程坐在床边，陈木给他倒了一杯水：“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方程看向陈木，而陈木也毫无畏惧跟他对视，方程忽然笑了：“我是没想到连李明波都奈何不了我，甚至都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我居然会在你小子手上翻车，真是年轻有为。”

陈木摇了摇头，盯着方程，脸上布满了冷意，直至现在，方程依旧没有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没有忏悔、认识到自身的错误。

“你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了党纪国法，在你伸手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就算今天没有我，明天也会有千千万万个我。”

方程沉默了，他知道陈木说的一点也没错，他也意识到自己真的太小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陈木掏出了根烟递给了方程，方程挥了挥手，从自己口袋中拿出根和天下，甚至也递给了陈木一根，但陈木并没有接。

他现在的工资，只适合抽灰狼，和天下这玩意抽多了容易上瘾。

方程倒也无所谓，他知道是被陈木给嫌弃了，自顾给自己点上：“我儿子现在情况怎样了？”

“性命暂时保住，但能不能醒来，要看他自己的造化。”陈木也没有打算隐瞒，方毅的情况以方程的手段要打听出什么并不难。

方程在房间来回走动，最终一拳打在了墙壁上，脸上写满了愤怒：“他们是一点都不念旧情，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为他们赚了那么多钱，一出事就把我们父子俩丢弃，当真是可笑极了。”

“陈木，我儿子是无辜的，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儿子的命？他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小生意，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带着一丝渴望，带着一丝期盼，方程就差跪下来了。

“他们是谁？”陈木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但是方程却突然闭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谈可以，录音不行。

方程显然还没有准备好。

“你知道杨烈文跳楼自杀了吗？”陈木忽然说道。

方程闻言全身一颤，脸上开始出现一丝恐惧，拿烟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现在的你别无选择，只能配合我们工作，争取立功，你儿子的命只有你自己能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陈木说完就打算拿回手机，但是手却被方程给抓住了。

“我坦白，我配合，我自首，我愿意立功。”方程语气变得无比激动，陈木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带着一股鱼死网破的狠厉。


来到市刑侦支队已经是晚上八点钟，陈木很顺利地见到了肇事司机江怀。

坐在审讯室内，陈木与方琳同时审问。

“姓名。”陈木问道。

“领导，该交代的我已经全部交代了，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于我，是我酒后驾驶，酿成了大祸，您看怎么处罚我都认了。”江怀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或许是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显得很黝黑,模样也很老实。

“你这是什么态度！”陈木忽然拍了桌子，把江怀吓了一跳。

“你以为这是简单一起交通事故吗？人命关天！”陈木怒斥道。

“领导，我叫江怀，长江的江，怀抱的怀。男，今年五十四,云烟市本地人，以开货车为生。”江怀一下子把个人信息全部交代了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更像早有准备。

“每次都这样，习惯就好。”方琳无奈一笑，因为江怀很配合，从始至终都没有否认自己的过错，但当问到其他事之后，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江怀，江乐是你什么人？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审讯之前陈木已经看过笔录了，所以他也没有重新来一遍。

当听到江乐的名字后，江怀的情绪明显有了波动，但依旧故作镇定地说道：“领导，我犯事跟我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关系？”陈木大声呵斥道：“你可知道有预谋的酒驾撞人等同于是谋杀，一个犯下杀人罪的父亲，就会连累到子女，你以为你儿子考入了市政府，攀上了不该攀的人就能够高枕无忧、平步青云吗？”

“领导，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那天喝了点酒，认为街上冷清，心存侥幸所以才酿成大祸的，这个跟我儿子没有关系啊。”很显然，听到陈木的话之后，江怀的心态已经彻底变了，就连回答问题都变得激动起来。

“一个拥有三十多年驾龄的老司机，没有任何一次违章，你觉得我信？”

“领导，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您不能因为这个就认定我是有意犯罪啊？”江怀大喊冤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江怀，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是从来不喝酒的，滴酒不沾的你，为什么凌晨还喝酒上路？而且那天你并没有载货任务。”陈木的话让大喊冤枉的江怀一个窒息，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借口乱了阵脚。

方琳同样也有些意外，这些问题她忽略了，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短暂，这层面她还真没有去调查。

陈木当然是瞎说的，江怀会不会喝酒，那天晚上有没有任务他根本不知道，他主要是要进一步击垮江怀的心态。

不等江怀稳住心神，陈木就拿出了一张盖着纪委的公章证明在江怀面前晃了一下。

“江怀，你看看这是什么？真以为攀上了贵人了吗？你儿子因为你的事，已经被我们纪委采取留置措施了。”陈木又是呵斥，一时之间把江怀彻底给震住了。

江怀惊恐地看向陈木，他本以为陈木只是一名警察，这些天他已经熟悉的警察的审讯方式，能够接受，没想到陈木竟然是纪委的，关于纪委的他也平时看看新闻，好像就是专门抓贪官的，纪委为什么会找上他儿子？而且他还看到了那张纸上的确出现了他儿子的名字。

内容来不及细看，陈木也不可能让江怀看到具体内容，只是让江怀注意到了盖着纪委的公章上有他儿子江乐的名字。

这一刻江怀彻底慌了。

“您是纪委？”江怀的声音在发颤。

“江怀，因为你的事已经影响到了你儿子了，我相信这绝非是你所想看到的，现在的你还有立功的机会，如果不配合我们，不止是你儿子会因为你失去工作，包括你都会被判重刑！”

陈木的话掷地有声，让江怀嚎嚎大哭。

“我招，我全招。”此时的江怀心态是彻底崩溃了，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土崩瓦解。

方琳朝陈木看了过去，眼里满是深情，她看上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直接让江怀招供了。

“是江海让我去撞那个叫方毅的年轻人，他说这件事只要我办得好，我儿子就能够提前转正，并且得到市领导的重用，另外还给了我十万块钱。”

“而且保证我最多就是被判一个危险驾驶罪，后面会有领导出面保我不会被重判。”

“我是一个农民，要背景没背景，文化程度也不深，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当官的，如果能够借此机会让我儿子攀上那位领导的大腿，也是值得的。”后面完全不需要陈木再多问，江怀就将前因后果全部招了。

“江海是谁？”陈木问道。

“江海是我堂哥，他是做建筑生意的，这几年混得好，承包了不少市政工程。”

“知道江海是在为谁做事吗？”

“好像是一个叫柳什么荣的，我就知道他是市长的秘书，官很大！”江怀回忆。

“是不是柳健荣，方明浩副市长的秘书？”一旁的方琳开口问道。

“对对对，就是柳健荣，这个人我堂哥跟我提了好几次，这件事就是他让我做的，我堂哥说这件事之后我儿子就可以成为市长的人了。”

“领导，这件事真的跟我儿子没有半点关系，他完全不知道啊，能不能不要抓我儿子啊。”江怀哭得极为伤心，悔不当初。

陈木深吸了口气，江怀有错吗？有，哪怕他出发点是为了他儿子的仕途，但也不能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

但陈木更痛恨柳健荣，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敢用，利用一个农民望子成龙的迫切心情，实施自己的犯罪行为，简直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

“这是我们纪委给你儿子开的协助办案证明，并非留置通知，至于你儿子到底有没有牵扯其中，我们会进一步调查与核实。”陈木将那张证明给了江怀看，这时候江怀才知道，原来他儿子不是被纪委给留置了，而是协助纪委开展工作，这一刻他重重松了口气。

“谢谢领导，我儿子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他才刚毕业，他很优秀的，都怪我，是我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江怀很沮丧，但同时也感到很庆幸，幸好他没有连累到他儿子，要不然他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审讯结束，陈木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方琳，略有疲倦地说道：“抓人吧！”

“遵命班长！你真棒！”方琳快速在陈木脸上亲了一下，立马安排警力实施抓捕，柳健荣这次在劫难逃了。


“务必保护好方毅，他很关键。”方琳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陈木没有交代，她也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方毅，结果方毅就突发意外，仅凭这点，就让人嗅到了一股阴谋气息。

不管是陈木也好，方琳也罢，他们都不认为这场车祸是意外，当前最要紧是保住方毅的性命！

陈木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插手李明波案件开始，满打满算不过38个小时，在这38个小时里，陈木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你死我活’的斗争。

方毅是方程副县长的儿子，他的出事让陈木明白了一个道理，这背后之人,或许正在做出弃卒保车的行动。

而杨烈文，在整个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相比方程就显得更加无足轻重，可依旧出事了。

两起案件，从目前来看，都不是偶然或者突发。

关于方毅的事情，陈木不了解，但对杨烈文的情况，还是有所掌握的，上有老下有小，家庭和睦，在机关当中是有名的孝子角色，再加上整个案件的脉络来分析，杨烈文应该不至于会去自杀，那么就剩下一个结论了，杨烈文可能是遭受到迫害！

想到这里，陈木的脸色猛然一变，他连忙拨回了莫红的电话：“快，快去保护方程副县长！”

“你是说他们，在斩断一切不利因素？”莫红因为看过所有材料，瞬间就明白了陈木的意思。

事实上，莫红从未往这方面去考虑，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朗朗乾坤之下，真的有人敢视人命为草芥吗？

可杨烈文的死摆在面前，如果不是自杀，那就是前车之鉴，她不敢有半点迟疑，立刻带队亲自前往方程所在的住所。

陈木早已没了睡意，他来到阳台前，拿出根烟点燃，看着窗外宁静的夜晚，连续大力吸了几口，思绪在飞快转动。

各方都已经开始出招，接下来就是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对陈木而言，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了。

杨烈文的死已经成为事实，即便杨烈文违法违纪了，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再被追责，这也意味着线索到这边就断了。

方毅是方程的儿子，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层关系，但方毅也发生了意外。

这惊醒了陈木，或许方程现在也自身难保，要不然他也不会急着让莫红先将方程控制起来。

这种控制，某种意义上也是对方程的一种保护。

尽管不符合办案程序，但现在也只能特事特办了。

陈木吸了几根烟之后，才去了医院，此时医院部分区域已经被警戒线锁了起来，并且设卡检查，对过往病患进行了常规盘问，倒也没有给患者造成太大的看病影响。

“请勿靠近。”几名年轻的警察看陈木走来，当即制止，龚易当场亮证，但两名警察只是敬了一个礼，依旧没有让陈木进入到警戒范围内。

“陈主任，现在案件还没有定性，嫌疑人还在抢救之中，你如果没有其他手续，还请不要给我们工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其中一名警察解释道。

陈木点了点头，给予了充分理解。

越是严格，陈木心里就越放心，当即给方琳打了个电话：“我已经到了医院楼下，现在情况如何？”

“你在下面等我一下。”方琳本可以让把守的同事放行，但方琳反而亲自下来，这让陈木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很快，陈木就与方琳汇合，两人走到一旁，方琳看着脸色略显憔悴的陈木，有些自责的说道：“班长，是我们工作上有些大意了。方毅的命是保住了，但钟医生说可能会因为头部遭受了重创，这几天如果无法醒来，大概率会成为植物人。”

陈木摇了摇头，方毅会出事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是背后之人早就设计的事情，方毅一旦意外死亡，那原本所有指向他的线索就会再一次断了，整个案件就会陷入了死寂。

“肇事司机抓住了吗？”陈木问道。

“肇事司机并没有逃跑，他倒是很配合我们的工作，说喝了点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结果就出事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木明显感觉到方琳言语中充满了无奈。

“对方愿意负全部责任。”方琳接着说道：“而且从现场初步判断，这起交通事故就是一场意外，具体定论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这个肇事司机的人际关系跟家庭关系如何？最近有跟什么陌生人接触？”陈木换了一种思维，他还真不信这只是一次巧合。

“人际关系倒是很清楚，社会背景较为干净，平时接触的都是同事，也没有案底，家庭关系倒是比较复杂，离异状态，家里有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前妻在夜场当工作，倒是他儿子挺优秀的，是今年刚考进市政府的一名大学毕业生。”

方琳说完猛然看向陈木，表情变了，陈木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两人心中感到震撼。

“市政府！”

肇事司机的儿子在市政府上班，那么会不会跟市政府里面的人有关系？

“我现在就传唤他儿子过来警局。”方琳原本以为所有线索都断了，而且也认为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但现在有了新发现。

陈木倒也没有阻止，有些事情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他停滞太久了，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上来看，如果再不做出一点回应，不知道这背后之人还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陈木甚至有理由相信，把这些人逼急了，下一个他们要对付的人或许会是他！

陈木没有回酒店，相反去了李明波的特护病房，这次畅通无阻，毕竟他也是主要办案人员之一，来到病房之外，有几名警察和市纪委工作人员看守，看到陈木到来之后态度都很尊敬，并未因为陈木只是副科级而去怠慢。

“陈主任，我们又见面了。”两名纪委干部走了过来，主动跟陈木握手，他们就是之前负责看守李明波房间的那两名工作人员，在莫红前往福云县之前就有交代过，在她不在的阶段，一切听从陈木主任的指挥。

“两位科长，辛苦了。”陈木面带笑容，简单地跟两名干部谈完之后便进入到李明波的特护病房。

门口两名警察敬礼，他们并不在乎陈木官职大小，但却清楚陈木与他们方支队关系莫逆，这样的人可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

房间内，看着李明波身上挂满了各种仪器，陈木陷入了沉思，与恶势力、腐败分子作斗争，是不是太危险了？

先是李明波出事，紧接着杨烈文与方毅，尽管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李明波就是最好的例子。

陈木不知道下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有时候尽管做足了准备，可行动起来却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陈木不得不面对。

“你倒是舒服躺在这里，外界已经暗流汹涌了。”陈木在病房内待了一会，笑了一声后便离开。

不管腐败分子有多猖獗，他绝不可能妥协！

办法总比困难多，他不相信正义审判不了邪恶。

而陈木并不知道当他离开后，李明波的手指忽然动了几下。


按调查组原有的计划，第一时间带走方明浩就直接返回省纪委，但叶平书记却临时改变了主意，选择了异地办公。

异地办公也俗称现场办公，属于不常见的办案方式之一。

一般出现在局势不明朗，或者是不方便的特定情况下，而做出的一种特事特办的决定。

调查组的领导，有权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开启异地办公。

异地办公相比其他办案方式，具有时效快、成效高等特点,当然也有点先斩后奏的味道，而这属于官场的一个大忌。

方明浩毕竟是省管干部，云烟市常委之一，在开市委常委会途中被带走，此事必然会掀起整个青云省官场震动，成为关注中心。

陈木知道,叶平是在给他争取办案时间，为了让整个案件得到最大的挖掘，叶平也同样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但以他的地位，最多也只能争取到三天的时间而已。

陈木不知道在这期间，方明浩的背后之人会有什么样的举措，但现在已经不允许他考虑太多了，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留置中心。

为了整个案件的保密性以及真实性，省纪委调查组与云烟市纪委隔离开来，不允许云烟市纪委协助与插手。

办公室内，陈木与调查组其他成员简单召开了一个短暂的会议，他职级虽然最低，却是调查组副组长，自然有这个资格，哪怕宋川这个处长级别的也只能坐在他旁边。

“各位都是叶平书记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这代表着叶平书记对大家工作能力的认可，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关于方明浩实质性的证据我们掌握了很多，但也意味着很乱，你们要做的不是审讯工作，而是将所有证据分门别类，经济犯罪为经济犯罪，职务犯罪为职务犯罪，纪律犯罪为纪律犯罪等等。”

众人诧异，这是打算直接定性？不过意外归意外，没有人提出来，叶平书记不在，陈木就是整个调查组的最高领导。

……

五分钟之后，陈木叮嘱宋川：“宋处长，组员分组就按照类别分组，这事由你负责，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都摇头，宋川作为纪检监察处一处的处长，则是站起来表态：“我们一定按照陈副组长的指示，在规定时间内狠抓落实，高质量完成任务。”

会议结束后，陈木将宋川留了下来，其他人则各忙各去了，宋川欲言又止地看向陈木。

“宋处长，你跟我之间还客气什么，有话直说。”陈木拿起了水杯喝了口水，等待着宋川讲话。

“陈副组长，根据我们工作条例，一旦正式开展工作，应当将所有人的通讯工具都收起来，保证办案的保密性。”宋川说出了陈木工作上安排的巨大漏洞，会上他不是没有提，可陈木却假装没听到。

对于宋川的困惑，陈木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本就是纪委出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规矩，看陈木没有解释的打算，宋川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

“宋处长，假设我们没有足够的办案时间，按照正常流程，我们按部就班开展工作，你觉得方明浩的案件多久才能结案？”陈木忽然问道。

“我们纪委与司法机关不同，没有严格的手续期限，因此不存在办案时间不足的情况，不过正常一个案件6-9个月基本可以盖棺定论，除非涉及特别重大的，则是另说。”

陈木点了点头，宋川说的是在正常情况下，有丰富的时间来反复验证，但是方明浩的案件，叶平书记只给他三天时间啊，哪怕将其视为一个普通的反腐案，时间上也远远不够用，针对这样的案件，陈木不得不采取另类的办案手段。

“你是说我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宋川不傻，他能够让叶平书记重用，自然有过人的智慧，陈木这么一点破，他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陈木没有多言，只是交代宋川两天内把所有材料都整理出来。

“对了宋处长，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麻烦你多留意下我们小组内的人。”陈木提醒了一句。

“你是说我们小组之中会存在内鬼？”宋川有些吃惊，这可不是开玩笑，一处要是出现了内鬼，他这个当处长的好日子只怕也到头了。

而且他现在也明白了，陈木为什么没有将众人的通讯工具给收起来，原来是等待着内鬼自己浮出水面。

陈木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宋处长不用这么紧张，就是一种自我内部检查，不一定有，但盯着准没错，你也不希望案件进展到一半，突然被外部因素影响了吧？”

宋川深深看了一眼陈木，这真的只是一个28岁的副科干部吗？论智慧、手段就算是他都有种望尘莫及的感觉，难怪叶平书记会如此重视，哪怕陈木背后没人，这样的人才，哪个领导不爱？

宋川没有再怀疑陈木的工作能力：“这些工作我会抓好，冒头必抓。”

“方明浩那边我们计划什么时候去见一见？他一直要求见调查组领导。”宋川问道。

“见？”陈木摇头拒绝道：“一个腐败分子跟我们提什么要求，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他……”宋川本想说方明浩好歹也是副厅长级干部，还没有盖棺定论之前，是享有一定福利的，但陈木却没有让宋川把话说完，这些陈木又怎么会不知道？

让宋川更没有想到的是，陈木还提了新要求：“方明浩把他调整到单间，把他住的套间腾出来，我最近就住那边了。”

“好。”宋川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他知道陈木这么做，有很多不符合规矩的地方，但想到叶平书记早有交代，一切听从陈木工作安排也就没有多问了。

“单间的条件很差，是不是给他大一点的，至少有个卫生间？”宋川试探性问了一句，又补充道：“再怎样方明浩都有权利可以投诉的……”

宋川住的就是单间，单间的那个条件啊，别提有多差，连卫生间都没有，只能用外面的公共卫生间，但方明浩现在涉嫌重大职务犯罪，自然不可能随意出入。

如果关在单间，他平时的三急，都得在那不足十平方的单间里完成。

陈木罢了罢手，很是果断拒绝了宋川的提议：“按照我说的办就是了，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

投诉？陈木要是怕的话就不会卷入这场纷争了。


“李县长，您醒了？”陈木语气中带着兴奋，一切的努力与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陈木，这次真的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提前交代过，让我多留意下饮食方面，只怕我……总之我李明波欠你一条命。”李明波表达了自己的感激，言语之中带着感慨。

如果不是陈木之前的提醒，他食量有所控制，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李县长,吉人自有天相，是您自己的福报，恭喜您转危为安。”陈木笑道。

“你小子几天不见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什么时候跟我讲话也变得这么官方了啊。”

“你可是我的福将，没有你，哪来的福报！”李明波哈哈一笑,声音很是浑厚，他恢复得不错。

两人又含蓄了几句，李明波的语气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那些资料交到上面了吗？”

陈木知道李明波指的是什么，也没有隐瞒：“全部交上去了，不然省纪委也不会下来得这么快。”

李明波刚醒不久，显然还不知道陈木被任命为调查组副组长的事情。

他的语气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说道：“资料相信你也看过了，福云县的问题太严重了，我想要改革肯定会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得罪不少人，特别是前任县委书记方明浩，但不改革福云县就会停滞不前，我不想成为福云县的罪人，我得对得起身上的这层皮。”

陈木知道，这是方明浩的初衷，也是他想干实事的一种态度。

“虽说省纪委派下调查组，但做任何事情和决定之前你一定要小心，方明浩毕竟是云烟市常务副市长，我猜测他的背后可能还会有人……”话说到这里，李明波就没有往下说了，再说下去就有些过头了，他担心打击到陈木：“方便的话来我房间聊聊。”

“李县长，我现在走不开，等我有空了肯定第一时间去找您汇报工作。”陈木知道方明浩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让他小心谨慎，哪怕是省纪委的人下来了，也不代表着万事大吉，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依旧存在变数。

方明浩未必就一定会有事，这是李明波的担忧。

方明浩毕竟是省管干部，上面会没人吗？

相比他李明波，不过是一个副处级的干部，为他去处理一个副厅长级干部，上面的人会怎么选择？

陈木能够理解李明波的心情，毕竟他差点连命都丢了。

在这件事上，李明波不希望陈木发生任何意外，陈木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李县长，您就放心吧，方明浩这次在劫难逃。”因为工作纪律的原因，陈木也没有跟李明波讲太多关于案件的进展，该需要李明波知道的，陈木自然会让他知道，但现在还不行。

别看这只是一件小事，但若是有人较真，陈木也吃不了兜着走。

提前泄密案件相关，同样属于违法违纪事情。

身在官场，有时候随意的一步、随意的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日后别人针对你的武器，往大方面讲这属于原则性的问题，不能逾越；往小的说这是机密，牵扯到案件本身。

李明波沉默了片刻，他有太多话想要跟陈木讲了，最后还是无奈放弃：“一切小心，如果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别太激进，大不了我脱掉这身衣服。”

陈木心中流过一股暖意，能让李明波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说明李明波将他的人身安全，看得比自身的仕途还重要了，这样的领导，不多。

挂掉电话，陈木返回到办公室内，当即跟两位领导汇报了起来：“叶书记、陈书记，李明波副县长已经醒了。”

叶平与陈华眼睛一亮，李明波差点被陷害身死，这件事影响可以说极为恶劣。

哪怕是省纪委相关挂钩、帮扶的省纪委领导都可能会被问责，更别说云烟市纪委了，这已经属于重大安全事故，而陈华是最不希望李明波出事的人。

纪委监委办案有四大原则，其中第一条就是不能出现安全事故，在办案期间不能因为办案而让证人出事、被留置人出事。

李明波差点被弄死，这已经属于重大安全事故了，幸好人没事，否则整个云烟市纪委都难逃被追究责任的结局。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案件的进展出奇地顺利。”叶平书记笑呵呵，也没有了下棋的心思了，他看向陈华：“老陈，要不我们去关心一下李明波同志？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关心是其次，了解案情才是目的。

“哈哈哈，自然是要的，更何况你这个组长都亲自出马了，我肯定陪同啊。”陈华书记也是心情大好，李明波能够安然无恙对他而言真的太重要了，这可是极为关键的证人。

“小陈，你过来一下。”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叶平书记却忽然叫住了陈木，而陈华书记等人也很识趣地将办公室腾出来让给了他们。

“叶书记。”陈木心中很疑惑，但他清楚叶平单独留下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而此时的叶平也一扫之前的和蔼，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审讯方明浩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我最多只能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查清、查明、终止。”

“三天？”陈木彻底懵了，他听得出叶平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有些急迫，可就算再急，三天的时间也远远不够啊，但是叶平并没有下一步的明确，这让陈木心中的压力变得极大。

“上面只给我两天，我给你三天，清楚了吗？”叶平神色凝重的说道：“三天之后，我们或许就会被撤离云烟市，总之这三天里，能有多少收获就多少收获，三天之后这个案件该终止也必须终止。”

陈木没有说话，大体上已经知道原因了，上面给了压力，叶平书记同样有点承受不住。

正常来说，案件只有结案的结果，没有终止的说法，如果涉及终止，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希望点到为止。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大的压力，但有些事现在不方便让你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你是我们目前能够出奇制胜的关键。”

“就三天，三天过后，回归正常。”叶平书记说完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回了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陈木也感到有些恍惚，大佬就是大佬，演技堪称天花板。

不过仅有三天时间，想要彻底拿下方明浩，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大，对方可不是什么小虾米，这背后所涉及的情况可以说极为复杂。

两人出了办公室，陈木心情却变得异常沉重，他总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场惊天权势争夺漩涡中。

“小宋啊，必须全力辅佐我们小陈同志，一切以小陈工作为中心。”叶平拍了拍宋川的肩膀，让宋川有些受宠若惊。

“叶书记请您放心，我们一处所有人，将竭尽全力配合陈副组长的工作及安排。”宋川连忙表态，他自然听出来了，这是叶平书记对陈木的重视。

他本以为带走方明浩之后，叶平书记或许会亲自操刀，但现在依旧将大权交给陈木，这意味着陈木真的被叶平书记视为‘自己人’了，并且得到了重点培养。

看着叶平书记与陈华等人离开，宋川再也不敢小瞧身边这个年轻人了，陈木的未来，难以估量。

“陈副组长，下一步您作何安排？”宋川的语气变了，变成了请示，他已经将自己的角色调转过来了。

然而宋川却发现陈木的表情似乎有一丝不对劲，明显带着一份凝重。

陈木深吸了口气，说道：“先去留置中心。”

仅有三天时间，让陈木倍感压力，但他知道，压力越大，他就越不能乱了阵脚。

办法总比困难多，他相信正义是可以审判罪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