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昊昊在旁边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我跟姐姐说，妈妈的书房不能随便进来，可她还是直接进来，故意把妈妈的重要文件都撕碎，还把妈妈最喜欢的翡翠砸碎了。”
“不是我，是他要带我进书房里找阿姨的！”
朵朵望着昊昊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我从未见过她这副生气至极的样子，印象中我的女儿一直都是可爱温和的。
昊昊说：“姐姐你怎么能胡说八道！是我叫你不要弄，你怎么能冤枉我呢？”
陆景轩朝我身后看去，立刻换了一个嘴脸。
“昊昊才多大？他能把花瓶砸碎吗？他这么小的年纪，他会说谎吗？”
朵朵梗着脖子，带着哭腔低吼：“我根本就没说谎！是他非要带我进来的！”
昊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配合着陆景轩的话还畏畏缩缩，很害怕朵朵的模样。
“爸爸，是姐姐非要冲进来，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昊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形，就被人用力推到一边，而朵朵也跌倒，手臂还擦到地上的花瓶碎片，瞬间渗出鲜血。
我惊呼：“朵朵！”
顾清欢一把抱起晕倒的昊昊，大声冲我呵斥道：“林修远，你难道不知道昊昊的肾脏有先天性畸形吗？朵朵放在你那里就是会被教坏！是不是你教她来欺负昊昊的！”
我强忍着心中的痛楚，慢慢爬向朵朵。
顾清欢本大步流星往前走，又停下来恶狠狠地说：“我看朵朵这不是很有力气么，还说什么病了，既然她这么喜欢闹，那就跟着医院去给昊昊做配型！他们年龄相仿，说不定正好能配上！”
“不要！”
我大喊着，可保镖把我狠狠压在地上，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清欢一把将朵朵拎起来，粗暴地拽下了楼。
我好不容易站起身去追朵朵，可根本赶不上他们早已飞驰离开的车。
等我到医院的时候，顾清欢已经强行给朵朵抽了血。
“顾清欢，你还是人吗！你竟然真的要让朵朵给陆景轩的女儿做配型，还抽走朵朵这么多血！我说了她病了，一点小伤都能要他的命！”
我看着在病床上已然昏迷的朵朵，她的手臂伤口处被包上了绷带，而手肘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明显的出血点。
顾清欢一脸无所谓，道：“谁让她说谎？而且她作为姐姐，给弟弟抽点血又能怎么样？”
“可你从来没有承认过朵朵是你的女儿！”
我心痛不已，近乎歇斯底里地低吼。
“林修远，需要我提醒你朵朵到底是怎么来的吗？你自己作为父亲不要脸，还把朵朵教成这个样子！那个翡翠摆件摆放的位置，朵朵轻轻松松就能推倒，可昊昊根本不可能！”
顾清欢冷笑出声，他总是知道讲出什么话会让我最难受。
朵朵是她把我错当陆景轩时的将错就错，这也变成此后她讥讽我的借口。
“顾清欢，你明明答应今天要带朵朵出去玩，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为什么给朵朵承诺，却又做不到？”
“我什么时候答应朵朵了？”顾清欢一脸不耐烦，道：“你自己看好你女儿，我走了。”
折腾了一天，朵朵在接近零点的时候醒来。

3
朵朵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做的娃娃挂件，紧紧咬着嘴唇。
我的火蹭一下地往上窜，我抓着朵朵的手给顾清欢看。
“顾清欢，你知道朵朵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弄了多久吗？你看看孩子的手被划破了多少个口子？”
顾清欢迟疑了一下，目光落在女儿的手上。
朵朵的指尖细细密密遍布着小伤口，她不好意思地挣脱开我的束缚，收起自己的手。
“没事的，只要阿姨能喜欢，我没关系。”
“我不喜欢。”
顾清欢一句话就把女儿的期盼踩在脚底。
“林朵，我今天教你一课，那就是做人最忌讳自我感动。难道你指望我因为这样一个破烂的挂件，就痛哭流涕地把你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阿姨，什么是自我感动......”
朵朵听不懂自我感动，可能听懂顾清欢一口一个不喜欢，再也按捺不住哭了起来。
顾清欢见朵朵一哭，更加厌烦。
“林修远，你把他养成这副没用的样子，都不知道你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
我抱着极力隐忍但不受控制抽噎的朵朵，望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顾清欢。
“顾清欢，你就这么急不可待是吧？朵朵到现在还没吃饭，你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吗？”
顾清欢眼皮都懒得掀起，手上的动作不停歇。
“我没说要回来吃饭，也没有强逼着你们不吃饭，你们自己愿意等，也要赖到我头上？”
这些年来，我和女儿的付出在她眼里都只是一厢情愿，她对我们从未有过一丝真情。
“阿姨，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吃饭的，我只是想我们三个人能坐在一起吃饭。”
“朵朵，大人的事你别管，现在马上去睡觉。”
顾清欢装好行李箱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
“顾清欢你不能走，朵朵生病了！她......”
不等我说完，她的手机就响了。
顾清欢立刻甩开我的手接起电话，那头小男孩的声音清晰地在房间里回荡。
“妈妈，你快回家，爸爸身体不舒服！”
朵朵的目光倏然黯淡下去。
“放开！景轩不舒服，我得走了。”
顾清欢急切地拖着行李箱，甚至没有留意到轮子直接从她女儿的脚背上碾过去。
只听到门砰的一声，整个房子里只有朵朵小声的抽噎声。
“朵朵，你痛不痛？”
我担心地蹲下来查看朵朵的脚背，他似乎有些麻木了。
“爸爸，我好像听见阿姨那个电话里，有人在叫妈妈。”
我的心被朵朵的话狠狠地揪起，轻柔地为他擦拭眼泪。
“爸爸，阿姨不喜欢这个娃娃......我还是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没办法喜欢我对吧？”
朵朵的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
“如果阿姨不喜欢这个也没关系，我想邀请阿姨来看我的诗朗诵，爸爸你帮我跟阿姨说可以吗？”
学校的开放日活动，朵朵被选中独自诗朗诵，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表演。
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不想让女儿失望，一直不停地给顾清欢打电话，可全都是占线。
联系不上顾清欢，我只能去找特助，拜托他一定要转达给顾清欢。
不到十五分钟，特助答复了我。
“林先生对不起，顾总最近很忙，没时间来看表演。”
但为了朵朵，我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去找她奶奶，由她出面强制她来看她的女儿。
顾清欢被她奶奶逼着，打来电话训斥我。
“林修远，你可真是好手段，我奶奶的心都是向着你的。好，我会去的。”

10
“爸爸，我这是怎么了？”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轻轻把女儿抱进怀里。
“朵朵，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办法好好保护你。”
朵朵尽全力地想要回抱我，然而只能勉强贴着我，我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力气。
“爸爸，你相信我好不好？是昊昊非要带我进去书房找阿姨！我进去以后发现书房里特别乱，花瓶已经在地上了，然后昊昊就把那个架子推倒了！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说谎......”
朵朵的声音渐渐虚弱，我心慌地一直用力抱她，生怕她忽然就在我怀里消失了。
“朵朵，爸爸相信你！我的女儿一定没有说谎！”
“爸爸，我觉得自己好累，这里好痛......”
朵朵捂住自己的胸口，又慢慢说着。
“爸爸，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给阿姨，我还没有叫过她妈妈，我想告诉她不是我！爸爸你没有把我带坏，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知道朵朵的时间不多了。
她的愿望很简单，从始至终都是希望得到她妈妈的承认。
最后一次。
顾清欢，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疯狂给顾清欢打电话，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林修远，你烦不烦？”
“顾清欢，朵朵就要死了，你能不能过来看看他？她有话要跟你说。”
顾清欢根本不信，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林修远，朵朵不就被抽了一点血吗？你还要说谎骗我她快死了？你还敢说她不是因为被你教坏了，才会变成现在满口谎言，还推昊昊！”
“朵朵什么时候推昊昊了？”
“昊昊醒来都告诉我了！朵朵推了她，还威胁他不能告诉我！林修远，你女儿才是好狠的心！”
我强忍自己心头的怒意。
“顾清欢，朵朵根本没有推陆景轩的儿子，他真的快死了，你现在马上过来看他!”
“林修远，别再骗人了！既然这么喜欢耍花招和说谎，那她倒是真的死一个给我看啊？”
电话被挂断了，朵朵的所有希望在这一瞬间被狠狠掐断。
“朵朵，她......”
“阿姨不愿意对吧？”
朵朵显然是把顾清欢的话听了个遍，她的眼里盛满落寞。
“爸爸，我没有推昊昊。”
“爸爸知道，我相信朵朵！”
朵朵忽地倒在我怀里，气息微弱。
“爸爸，以前我真的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妈妈，妈妈能陪孩子出去玩，还会温柔地一直抱着孩子。所以一直以来，我的愿望就是能有自己的妈妈，可现在好像不行了。”
“朵朵，你不能睡......”
“爸爸，我不想让他参加我的葬礼了......我可能要走了，但你别担心......我会一直想念你......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爸爸......”
我看着怀里的朵朵，她的双眼缓缓闭上，从眼角滑落一滴眼泪后，病床旁的生命体征监护仪哔得变成一条横线，她的心跳归零。
“爸爸也会永远想念朵朵......爸爸要在天上好好看着妈妈。”
顾清欢，你再也没有女儿了。

5
我伸手抓住顾清欢，不让她离开。
“顾清欢，你不能走，必须听我把话说完。”
“林修远你是不是疯了？这里这么多人！”
原来顾清欢就这么怕公开我的身份是吧？那不如我就直接破罐子破摔算了。
“你不听我说完，我就不放手。”
顾清欢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发脾气，只能抓着我的手臂强行把我拉走到后台无人的角落。
“你有话赶紧说！”
她几乎是朝我低吼着，朵朵在我怀里缩了缩脑袋，有些畏惧她。
我也忍不住吼回去：“你不要吓着朵朵！”
顾清欢很不屑：“林修远，你心里还有你女儿？三番四次用朵朵使手段，就为了骗我回家！”
我在心里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朵朵生病了！”
顾清欢一听只是病了，完全不当回事再次打断我。
“孩子生病不是很正常？有病就去治啊，是想管我要钱？林修远，你真的无聊透顶。”
朵朵从我怀里跳下去，拉了拉顾清欢的衣角。
“阿姨，爸爸不是故意缠着你的，是我真的生病了，我可能没有多少......”
“妈妈！”
昊昊的声音自我们身后响起，响亮得刺耳。
顾清欢一下子推开朵朵，大步走过去抱起昊昊。
我顺着顾清欢的动作朝后看去，陆景轩站在他们的身旁。
“就是你这么宠着她，去哪都要抱。”
“妈妈，我就是喜欢妈妈抱着我！只要妈妈在，我就要妈妈一直抱着我！”
顾清欢温柔地望着她们父子，极有耐心地应着。
“昊昊这么可爱，我愿意一辈子都抱着昊昊。”
这样和睦的场景再一次在我面前上演，但也落在我女儿的眼里。
朵朵忽地剧烈咳嗽起来，我顾不得那边一家三口多亲昵，急忙弯腰给她顺气。
不知道从哪里冲进来一群记者，将我们挤了出去。
“顾总，请问您和陆先生是什么关系？这个孩子为什么一直称呼您妈妈？”
顾清欢没有片刻的犹豫，抱着昊昊又牵起陆景轩的手。
“景轩是我丈夫，而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儿子。”
顾清欢真的一刻都等不了，非要在女儿面前公布这一切。
“爸爸，原来阿姨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原来别人可以叫她爸爸......是我不够优秀，还是因为我不是男孩儿？”
朵朵的脸上无比痛苦，我的心一抽抽的痛。
“朵朵，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爸爸的问题。”
顾清欢不爱我，更不可能爱我们的孩子。
是我这个没用的爸爸，害女儿临死前都不能拥有母爱。
朵朵伸出小手抹掉我眼角的泪水，用力抱住我的头。
“爸爸，千错万错都不可能是你的错！爸爸我爱你！”
“朵朵，爸爸也爱你。”
我们父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许久才渐渐缓过来。
“朵朵告诉爸爸，你还有什么愿望？”
朵朵抿了抿下唇，犹豫了很久才敢开口。
“朵朵有爸爸的陪伴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但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叫阿姨一声妈妈，就一声也可以。”

8
“阿姨，你答应我一个小愿望，我就起来好不好？”
顾清欢看着女儿唯一一次这样哭喊着跪下来求她，也心软了。
“朵朵，你说吧。”
“我能叫你一声......”
突然，小男孩的声音响起：“妈妈！外面好冷，你怎么还不进来呀？”
朵朵口中的那句妈妈隐于昊昊的声音里。
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腔：“阿姨，你能陪我出去玩一次吗？一次就足够了。”
昊昊也继续说着：“妈妈，你在哪里？昊昊要出来找你咯！”
顾清欢的心记挂着昊昊，这头就开始敷衍朵朵。
“嗯，朵朵你回去吧。”
朵朵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一双小手拽着顾清欢的外套。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吧。”
顾清欢胡乱回应着，挣脱开朵朵的手就奔向昊昊的方向。
朵朵得到顾清欢的回答当真了，她挂着眼泪却一脸满足地对我笑。
“妈妈，明天我终于要有妈妈了。”
一整晚朵朵都激动地睡不着觉，天刚亮就催促着我快做好早餐，她吃完就要去找她妈妈。
我不忍心将她最后的希望击溃，也抱有一丝侥幸，万一顾清欢真的令朵朵如愿了呢？
朵朵果然一吃完就催着我出发，我带着朵朵到顾清欢的一个私宅。
来开门的是陆景轩，他身后跟着昊昊。
“爸爸，这不是那个坏男人吗？他来家里干什么？”
“昊昊，坏男人多半都难缠得很。但别担心，爸爸不会再让你回到过去没有妈妈的日子。”
我有点惊讶。
原来单独面对我的时候，陆景轩会是这副面孔。
“陆景轩，我没想过要跟你起什么冲突，也不想跟顾清欢有什么牵扯。但顾清欢已经答应朵朵今天能陪她玩一天，所以能麻烦你叫她出来吗？”
陆景轩一听，脸上的不信任一闪而过，突然热情地把我和朵朵邀请进来。
“林大哥快进来吧，我很欢迎你来做客的。”
我看见客厅天花板上装了摄像头，以前顾清欢的这所私宅根本没有摄像头，这是什么时候装上的？
陆景轩背对着摄像头的眼里满是得意。
“林大哥，这是清欢怕昊昊受伤专门装上的摄像头，我说不用，结果她非说需要。这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你，清欢怎么会这么贴心，能想到为孩子做这些呢？”
我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之前我跟顾清欢说过，希望能在我们的家里装个摄像头，就是因为保姆不用心，而我不在家的时候会担心朵朵。
结果她说让我别小题大做。
我只觉天旋地转，陆景轩顺势扶住我，附在我耳边轻语。
“林修远，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难道你不是故意在利用你女儿来牢牢拴住顾清欢？我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的。”
我再回过神来，身旁的朵朵和昊昊早已不知去向。
我心一惊，正要去找朵朵的时候，听到顾清欢的书房传来“砰”的一声。
陆景轩率先冲进顾清欢的书房里，一副惊慌失措地惊呼。
“你们在书房里干什么？”
书房里一片狼藉，顾清欢珍藏的翡翠摆件被打碎，而她桌面上的文件散落一地，甚至很多被撕碎。
我的目光落在朵朵身上，她的脸涨得通红一片，似是隐忍着什么，手里还捏着仅剩一半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