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琛仰头笑起来，满脸得意，腿上的麻木感消散，稍微有些知觉，他拉着身侧扶手站起来。

“当红大明星在公共场所殴打保洁，致保洁人员双腿伤残，这样的新闻，值不少钱吧？陆今嫣，不如加个微信，咱们私下谈？”

江靖琊慌了。

“你还想加今嫣好友，你做梦！你要多少钱？”

林越琛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一千万，给了我就远远地滚，绝对不往外说半个字。”

“我......”

江靖琊还想说什么，被陆今嫣拦住。

这也在林越琛预料之中。

没人比他更了解陆今嫣。

她讨厌背叛、讨厌威胁、更讨厌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呵呵，巧了，这些事他都做过。

果然，陆今嫣盯着林越琛，满脸的怒气之中多了些厌恶。

“痴人说梦！你也配！”

她一脚踢开那些拦在脚边的清洁工具，玻璃碎片溅起，割伤林越琛裸露在外的手臂，她视而不见地大踏步离开。

江靖琊双手环胸，情绪平稳下来，又恢复平日高高在上的雍容姿态。

他像是看小丑一样看着林越琛。

“高看你了。”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让陆今嫣回头，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随手从包里抽出不知道几张人民币，施舍一样递到林越琛面前。

“不是要赔偿？你也就值这些。”

说完手一松，扯出一抹嘲讽转身追着陆今嫣去了。

林越琛看着落在地上的几百块钱，半晌还是扶着墙慢慢蹲下来，把钱一张一张捡起来，捡着捡着，眼圈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真好，媒体新闻镜头前那万年不变的僵硬笑容面具被撕裂，陆今嫣还是那个陆今嫣。

但林越琛，早就不是林越琛了。

在锦园做人事的兄弟宋晥穿高定皮鞋跑过来，急忙从身后扶住他。

“没事吧？别捡了，江靖琊不过是狐假虎威，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陆今嫣也是的，你们好歹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容忍一个戏子这么对你！”

不想让兄弟担心，林越琛忍住泪水，冲宋晥笑了笑。

“没事，这些钱抵我好几天工资呢~”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宋晥哽咽起来，把他抱进怀里安抚。

“会好的，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洒了满地的水倒映出头顶耀眼的灯光，恍惚间，林越琛在水中看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从前。

陆今嫣破产后的第三天，林越琛终于熬不住了。

连日奔波加上几乎二十四小时没能休息，心脏负荷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弄堂最深处的出租屋基本没有人来，他醒过来的时候还躺在原地，陆今嫣也还没回来。

他有些庆幸，鼻子却酸涩难当，医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小帅哥怎么一个人来的？你家属呢？这个病蛮严重，还是需要通知家属一声。”

“你这病不能继续拖下去，得立刻住院治疗了。”

“这并发症也蛮严重的，你走两步我看看？诶呀不行，再这么下去，你这一双腿都要废了。”

“治疗费用是高一些，但申请各种补贴，普通家庭还是能负担的。”




“一万块钱的卡，还得别人施舍，林越琛，还没放弃在今嫣面前装可怜？”

江靖琊嘲讽的话在耳边响起。

林越琛没理会，只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服口袋，不明白这张卡什么时候掉出去的。

不顾碎片锋利，他弯腰把卡捡起来拭擦干净，重新放回包包里。

指尖被碎片划伤，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重新打扫起来。

见他不回答，江靖琊反倒来气，一脚踢翻他装垃圾的箱子。

“你装什么！今嫣不在这里，你装这副可怜样给谁看？林越琛，这里没有人可怜你！对，锦园还有你熟人是吧？叫宋什么，宋晥？需要让经理把他叫来一起看你装可怜么？”

林越琛不理解，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江靖琊在他这发什么疯？

如果江靖琊只是想看他过得不如意，来满足江靖琊心底的胜负欲，那他倒是可以成全他。

“不是装的，我确实很差钱，过得也很艰难，所以请江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江靖琊摔再多杯子都没关系，打扫卫生而已，他做得惯，但他不能把宋晥牵扯进来。

他这副没骨气求饶的姿态或许确实取悦了江靖琊，对方没再提及宋晥，倒是看着他重新笑了起来。

“缺钱？缺钱我可以给你啊。”

江靖琊狡黠一笑，让人新开几瓶红酒放到林越琛面前。

然后就是一打一打的现金钞票。

“一瓶酒五万，喝多少你就可以拿走多少。都是旧相识，你有困难，我当然要帮帮你。”

周围一群看好戏的人立刻笑闹起来，恭维江靖琊的、嘲笑林越琛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拿出现金放桌上添加筹码的。

看着那一摞一摞钞票，林越琛神情恍惚。

他在这打扫卫生一年到头也赚不到这些钱里的十分之一。

有这些钱，就可以立刻联系医院那边准备手术。

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只要喝了，钱就是我的，对吧？”

他一脸认真抬头，重新向江靖琊确认。

对方挑眉微笑，完全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

“当然。”

下一刻，林越琛毫不犹豫提起酒瓶就开始喝。

周围立刻传来起哄的声音。

一年多没碰酒的肠胃立刻翻腾起来，辣到疼痛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忍着疼喝完一整瓶酒，小心翼翼地把酒瓶前放着的五沓钞票抱进怀里。

“五万。”

所有人都鄙夷地嗤笑，江靖琊更是嘲讽开口：“还真是掉进钱眼里，不值钱的东西。”

林越琛没理会，缓了片刻立刻开始喝第二瓶。

喝完还是一样，小心翼翼把钱收到怀里，才开始喝第三瓶。

“十万。”

“十五万。”

三瓶红酒下肚，林越琛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

但他依旧紧紧抱着怀里的钱，麻木地把手伸向第四瓶红酒。

经理怕出人命，又不敢招惹江靖琊，只能冒着一头冷汗偷偷走出去打电话。

江靖琊看着经理的动作，笑笑没阻止。

“林越琛，你不是想在今嫣面前装可怜吗？机会来了，你可得把握住哦。”




陆今嫣进来的时候，林越琛正在喝第四瓶红酒。

她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江靖琊边上，把手里的大衣给他披上。

“今嫣，你怎么才来？我都喝醉了。”

刚才还清醒的人，看见陆今嫣，立刻浮现醉意。

陆今嫣顺势把人抱进怀里，不满地看向还在喝酒的林越琛。

喝多了的人已经不知道疼，坐在满地碎玻璃上也没反应，麻木地抱着个红酒瓶喝酒。

“他怎么在这？”

在场的都是江靖琊的好友，当然知道林越琛和陆今嫣的关系，也拿不准陆今嫣对待林越琛是个什么态度，只能斟酌开口。

“这人缺钱，跑来找琊哥要，琊哥没办法，只能借口玩个游戏，把钱给他......”

看着陆今嫣越来越沉的脸色，说话的人也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得闭嘴。

一时间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二十万......”

神智都已经不清楚的林越琛，喝完酒还记得要拿钱，动作极慢却又及谨慎地把二十万紧紧抱进怀里。

陆今嫣看着那些钱，目光冷得像是淬了冰。

眼看着林越琛还要再去拿第五瓶酒，经理不敢阻止，急忙上前赔笑。

“陆总，不能再喝了，再喝要出人命了......”

陆今嫣冷笑：“要钱不要命的人，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把怀中醉醺醺的江靖琊轻轻扶起，迈着纤细的长腿直接离开包厢。

剩下的人不敢再凑热闹，一群人作鸟兽散，经理才赶忙着上前拉住对周围发生什么一概不知、还在继续拿酒瓶的林越琛。

......

林越琛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头顶挂着的针水。

宋晥守了他一夜，靠在床头柜上迷迷糊糊，这会儿见他醒过来，又激动又生气。

“林越琛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我才走了几个小时你就把自己整成这样，你要真把自己整死了，你对得起我这一年来对你的照顾吗！”

天知道经理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急成什么样子。

脑子清醒过来，比理智更快回归的是身体四肢传来的剧烈疼痛，林越琛一下子哭了出来，吓得宋晥手足无措。

“别哭啊，我这不是着急嘛，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别哭别哭，我给你买奶茶喝啊！”

等医生进来给林越琛打了止痛针，疼得一身冷汗的林越琛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宋晥红着眼睛站在边上，心里有气又不敢说，只剩下满眼心疼。

锦园的经理拿着一大个包袱走进来，才进来就被宋晥劈头盖脸一顿骂。

“让你看好他，你还把他往江靖琊面前送，你诚心要他的命是不是！”

“好好好宝宝消消气，我也不知道江靖琊在那里面，寻思就是普通的打扫卫生，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错，你消消气......”

宋晥骂到消了气才罢休。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江靖琊要成心想找林越琛麻烦，那谁都防不住。

宋晥拉着林越琛的手。

“越琛，跟我去找陆今嫣，没了陆今嫣，江靖琊就不敢来找你麻烦了！”




林越琛头有些疼，这会儿拉着宋晥的手安抚，让宋晥别激动。

“找她没用的，我喝酒的时候她也在。”

虽然当时意识已经模糊，但他不会忘记，陆今嫣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那张刻在心底铭记的脸。

江靖琊是陆今嫣一手捧起来的，如果没有陆今嫣的默许，江靖琊怎么可能敢来找他麻烦。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陆今嫣对他的死活毫不在意罢了。

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就希望陆今嫣能把他彻彻底底地忘掉，现在陆今嫣做到了，完全把他当成个陌生人，他这心里怎么反倒那么难受呢......

宋晥惊讶，看向身边的男人，锦园经理无奈点点头，宋晥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这个渣女，到底是那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能容忍江靖琊这么作践你！”

林越琛苦笑。

“和我当初对她做的事比起来，这点折腾算什么。”

他好歹现在好好地在这躺着，可当初被对手害得破了产、又被他毫不犹豫抛弃的陆今嫣，是差点死在那个弄堂里。

相比起来，陆今嫣对他够仁慈了。

不想去纠结这些，林越琛看向经理拿进来那个大包。

“江靖琊给的钱，应该都算是我的小费吧？”

毕竟几十万，而且对方是来锦园消费的，锦园如果要拿走，他也没话说。

宋晥叹气。

“你喝了的没喝的，加起来一共三十七万，全在这了，都是你的。”

林越琛用命换来的救命钱，不管集团那边怎么说，他都要帮林越琛把这笔钱保下来。

林越琛一双眼睛肉眼可见地亮起来，露出这一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笑容。

“够了，手术的钱够了，晥晥，我终于能做手术了！”

和主治医生约好做手术的时间，林越琛从未有过的轻松。

胃部残留的灼烧感都被他无视，开开心心地在日历上划出做手术的时间。

七天，七天之后，他上手术台，能活着出来，他就能恢复健康，出不来，以后也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也算是一种解脱。

“手术费凑齐了，不用再去上班，你这几天就给我好好待在医院里休养，不准乱跑！”

宋晥给林越琛下了禁足令，林越琛也没反驳，抱着个日历傻笑。

门口传来高定皮鞋鞋落地声，两人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满脸探究看着林越琛的江靖琊。

“林越琛，你居然有心脏病！老天有眼，你居然要死了！”

江靖琊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巧合。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林越琛生病的事情让江靖琊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宋晥起身挡在林越琛面前。

“江先生在说什么？林越琛只是急性胃炎，休息几天就能好。”

江靖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宋晥，抬手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病历本。

“就是这么巧，林越琛的主治医生和我表姐的主治医生是同一个，你们不知道吗？”

说完他抿唇微笑，笑容灿烂，目光越过宋晥看向病床上的林越琛。

“听说你要做手术了？那看来是找到合适的心脏了，你说，那心脏和我表姐，会不会正巧也适配？”




江靖琊前脚离开医院，后脚就立刻拨通陆今嫣的电话。

“今嫣，我表姐病了，病得很严重。她从小就很照顾我，要是她真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

哽咽中带着痛苦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的人一下子心疼起来。

“别急，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陆氏集团顶层。

江靖琊脸上还挂着两行明显的泪痕，陆今嫣淡笑着给他擦眼泪。

“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有合适的心脏，医院那边我让人去说一声，别哭了，都不帅了。”

江靖琊佯怒：“变丑了，你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爱吗？

陆今嫣自己都不知道。

眼前的男人和记忆深处里某个影子重叠起来。

他也曾这样巧笑嫣然问过她会喜欢他多久。

眸色微微变淡，陆今嫣心中莫名的烦躁，她起身回到办公桌前，敷衍地回了一句。

“你别瞎想。公司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没听到满意的答案，江靖琊又闹腾了好一会儿才肯走。

从陆今嫣的办公室出来，江靖琊的助理就接到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

“表小姐的手术被安排在后天......靖琊哥，真的没事吗？要是陆总知道这颗心脏是从林越琛那里抢来的......”

助理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靖琊沉声打断。

“住嘴！”

他防备地往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别的人，才不满意的瞥了助理一眼。

“什么叫抢？那上面写了他林越琛的名字？既然是公共资源，那谁的匹配度高就给谁，这都是医院做的决定，和这心脏原本要给谁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得意地转了转手上新戴上的宝石手镯，这是陆今嫣刚从拍卖会上买来送他的，价值上千万。

“再说了，今嫣现在爱的人是我，那个男人的死活，她才不会管。”

所以就算陆今嫣知道这件事他也不怕，今嫣对那个男人的恨，他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

助理不敢反驳，只能点头顺着他的话：“靖琊哥说得是。”

......

病房里。

林越琛把挂断的电话从耳边放下来，愣愣地坐在病床上，目光又恢复从前的麻木凄凉。

“手术需要的东西我都备齐了，就是还差个护工，我得找个让人放心的，还得再看看......怎么了？刚才还高高兴兴地呢。”

宋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看见的就是林越琛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林越琛苦笑：“不用找了，手术时间推迟了。”

宋晥惊讶：“怎么回事？”

“医生说原来说好捐赠心脏的那家人临时反悔了，所以......”

他话没说完，但宋晥已经暴跳起来。

“靠！什么临时反悔，肯定是江靖琊那个男人在背后搞的鬼！”

宋晥上前紧紧拉住林越琛的手。

“越琛，我去找陆今嫣一趟？别的事也就算了，这生死攸关的大事，不能感情用事的。”

他知道林越琛不想打扰陆今嫣，也不想再和对方有牵扯，但活命的机会就在眼前，林越琛总该为自己争取一次。

林越琛沉默半晌。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如果没攒够钱或是没有合适的心脏来源，他都不强求，可现在活命的机会就放在眼前......他还不想死。

他扬起头，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让宋晥放心。

“我自己去，就算没什么结果，最后见她一面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