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洒疆场是夜氏族人的荣耀”

阿兄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我伸出手想抹去我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下辈子，下辈子选个爱自己的。”

我就以灵魂的状态跟着大军回了京都。

2.

真可悲啊，在北秦最寒冷的冬日里，

有人马革裹尸，有人洞房花烛。

我坐在棺椁旁，冷笑着看着这可悲的一幕。

寒林军全军身着缟素，与对面喜庆的迎亲队伍形成鲜明对比。

那身穿红衣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厌我至极的夫君——君慕华。

“本王已向太后请旨赐婚，自今日起韵儿便是本王的侧妃了，”

“她还是本王的宣王妃，平日里私心善妒便也罢了，如今可要学着做个“贤妻良母”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让她记得回府喝韵儿的敬茶。”

“倘若她要在今日生出什么事端，就别怪本王不顾婉儿的情分。”

婉儿，是我和君慕华的女儿，如今不过三岁，他竟要用一个稚子孩童来威胁。

裴征眉头一皱，看向君慕华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具尸体。

“镇北将军为国捐躯，臣也是奉陛下旨意抬棺回京，还请王爷莫要冲撞了将军英灵”

漫天的纸钱飞扬着，军队中的白幡素衣刺得君慕华眼疼。

“怎么可能！”君慕华坐在马上目光一闪而过的心疼正巧被我看到，“裴征，欺君可是死罪，她夜家可保不住你们这位意气风发的夜氏小将军”

“为国捐躯？她配吗？”君慕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她这种祸害，死了都应该去阴曹地府日日受罪”

君慕华翻身下马，不顾将士的阻拦直冲棺椁而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觉得他是能看到我的，

“本王要亲自确认”

“宣王殿下，”裴征拔出剑直指君慕华的脖颈，“臣等也是奉命行事，如若殿下一再步步紧逼，那就恕臣逾矩了”

君慕华冷笑
说话了”

天启帝不声不响的丢下一枚深水炸弹，

“你的好侧妃，险些害了婉儿”

“你要皇后如何放心将孩子交给你抚养？”

我瞧着君慕华这般狼狈的样子，心中倒也没有多少郁结难受，许是已经不在抱有什么期待了。

“皇兄放心，皇后一定会将清河郡主照顾好的”

君慕华失魂落魄地出了宫，

在长街上，他回眸看去，眸子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

19.

“荒唐！”

宫宴前的凤梧宫，平日里最是温柔的妹妹砸了茶盏，瓷片碎了一地。

我从睡梦中醒来，细细打量着这凤梧宫，与西戎一战前我都没能有机会再进宫看妹妹一趟。

如今，她也越来越像一国之母了。

“一个妾室也有资格来凤梧宫请安，陛下当本宫这里是什么地方？”

“娘娘还怀着身孕可莫要动了胎气，”年老的张公公微微行礼，“娘娘的意思自然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柳家姑娘，现在是宣王侧妃娘娘了，以前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如今也不过是宣王府的一个小小妾室罢了”

“原也是不打紧的，只是今晨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来报，太后娘娘偶感风寒想要外甥女进宫来侍疾，按规矩非宫中女子必须递牌子或得妃嫔召见才可入宫”

“这与本宫有何干系？”妹妹手握着一支海棠花步摇，脸上已有不耐，“张公公也知道，自本宫有孕，这六宫之事皆是萧贵妃在管了”

“这、这萧贵妃驳回了宣王侧妃递的牌子，太后的意思是要娘娘来做这个主”

“而且太后娘娘说，这瑶妃娘娘和侧妃幼时极为要好，倒也是长久未见了……”

张公公越说越没有底气，就连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宫宴在即，想来太后娘娘也是思念家人了，”妹妹收了笑容，将手中的凤钗放入妆匣，“如此，便准了吧”

晚间时候，得了消息
p>
我随便扫视了几眼，君慕华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给自己灌酒，瞧着倒是有些醉了。

“郡主可还乖巧？朕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倒也好些了，就是瞧着没什么精神”

天启帝的脸上还挂着笑，就是瞧不出到底有几分真假。

“皇后今日好看”

“陛下您醉了”

柳韵儿和瑶妃姗姗来迟，妹妹的目光从柳韵儿头上的海棠花步摇淡淡扫过，神情略显悲伤。

“舟遥，”天启帝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抬眼看过去，脸上变得十分难看。

“柳侧妃这对海棠花步摇，朕怎么记得和皇后也有这么一对？”

“回皇上，”柳韵儿站起身，盈盈行了一礼，“这对步摇是太后上个月新赏的”

“太后新赏的？”天启帝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而君慕华好似事不关己般坐着，看向柳韵儿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嫌恶，丝毫没有要帮衬一二的意思。

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皇帝的语气已经十分不善了，偏偏柳韵儿还不曾察觉似的，还对着天启帝笑着。

“老奴记得，上个月太后并没有赏赐什么东西送出宫”

张公公开口道，“倒是镇北将军似乎有这么一对海棠步摇，老奴记得，这还是当年先帝赏的”

“这怕不是镇北将军的嫁妆吧？”

妹妹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眼睛里都闪着泪花。

“臣妾与阿姐的海棠步摇是当年成婚时先帝赐下的，只是如今故人已去，臣妾怕睹物思人，便着人收进库房了”

我坐在宫宴的台阶上，耳边是群臣官眷的窃窃私语。

“这步摇怕不是柳侧妃擅动了镇北将军的嫁妆吧，这先王妃逝去还不满一月吧，她这么做也不怕夜里先王妃来找她”

“别提了，我一直看不上她，什么才女，整日在外面抛头漏面”

“张家姐姐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宣王府走水，传出来她苛
待清河郡主，才三岁的孩子就给人灌下了哑药”

身处话题中心的柳韵儿此刻身子抖得如筛糠般，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一张脸上满是恐惧。

“陛下，臣妇当真不知这对步摇是先王妃姐姐的……啊”

妹妹一个茶盏砸在了柳韵儿的头上，她立刻就血流满面。

“你什么身份这般称呼本宫阿姐，不过一个妾室”

妹妹动了气，胸膛起伏着，被天启帝拉了一把缓缓坐下。

“宣王侧妃柳氏，不敬皇后，不知礼法，即日起废黜侧妃之位，贬为庶人”

我坐在台阶上，回想起初有孕时被太后召入宫中，

我在花岗岩的宫殿前跪了有半个多时辰，而柳韵儿挺着肚子，被太后的贴身侍女扶着走出来，

那天阳光正好，而她笑得张扬，

她站在我身边，笑着对我说，“夜清棠，你看见了吧，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王爷就坐在殿里，可你瞧瞧，他有心疼过你吗？”

我到现在都清晰地记着，柳韵儿手中把玩的玉饰，曾是我和君慕华的定亲礼，

他毫不在意的随手送给别人，

我视若珍宝的东西，也不过是他人把玩在手中的小小物件。

22.

碧沁奉了茶，小声说到，“半个月来，太后日日都去太和宫折腾”

“贪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叛国的罪名，可不是轻易能开脱的”

待天晴好了，妹妹带着碧沁去礼佛，殿中插好香，方丈走上前搭话，

“娘娘，可还是要为小郡主求平安符？”

妹妹招了招手，碧沁连忙走上前，奉上一个瓷坛，“本宫此次前来想请主持帮忙做场法事”

23.

进了春日，天气暖和起来，婉儿也活泼不少。

凤梧宫里常常可以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婉儿的脸上挂着笑，明媚，欢乐。

婉儿生辰这天，裴征抱着她，佛前虔诚祈祷，“将军，

“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难道不高兴么？”

意识混沌前，我的眼前浮现出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哪怕我就要死了，

想到的依旧是君慕华对那个女子露出的笑容，

那样温柔和煦的笑容，

是面对我从来不曾拥有的。

真是可笑啊，

明明不喜欢，偏要装得喜欢；

明明得不到，偏要争抢；

演的太入戏，就将自己陷进去了。

“既已成怨偶，君慕华，你又跪在佛前求什么来世。”

1.

北秦与西戎一战，我最终还是死在这片大漠中。

真疼啊，

我的意识混沌着，反倒是耳边逐渐清明起来。

我听见士兵的嘶吼，听见胜利的呐喊，

我还听见阿都钦对我说，

“阿棠，你看见了吗？西戎败了，西戎还是败在了夜氏铁骑之下”

我想告诉他“我听见了”

可我真是太疼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和我的将士一起欢庆胜利了。

真疼啊，我要迎接死亡了。

可我不想死，我想去见我的女儿一面，我想再去江南一趟。

我想……我想再见君慕华一面。

我死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说不定还会在京中摆酒庆贺，庆贺自己终于摆脱了我这个事事都让他不顺心的王妃，

庆贺自己可以迎娶心上人。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我的诉求，

我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在逐渐消失，我的眼睛在恢复清明

我看到我的身体我的身体被副将裴征放入棺椁。

原来，我并没有死，

那并不能称之为死亡，因为我的灵魂飘荡在空中。

我发现我的灵魂并不能离开我的身体太远，我能做的只有无聊地坐在棺椁旁细细地打量我自己。

我的身体被数柄利剑刺穿，铠甲血迹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