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儿走进凤府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

一路上没什么人，她快速回到自己在角落的院子，却到处找不到哑奴。

哑奴住的房间一向是整洁的，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简陋，但也舒适雅致。

可今天，他房间的椅子被掀翻在地上，杯子的碎瓷片还在地上躺着。

哑奴出事了！

凤九儿迅速离开院子，终于在前院找到一个路过的侍卫：“哑奴呢？”

那侍卫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不屑道：“哑奴昨夜盗窃清音小姐的首饰，被带到地牢去审问了。“

“什么？”该死的凤清音，哑奴从来不贪恋钱财，这分明是污蔑！

凤九儿一转身，立即朝地牢赶去。

还没到，便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这家伙也是倔，打了一整个晚上还不愿意招认。”

“听说施刑的人都轮了三班，他倒是厉害，不知道疼似的。”

“大概是跟着他的主子一样傻了，果真是不知道疼，哈哈哈……”

凤九儿的身影，如风一般在他们面前掠过，转眼，消失在地牢的入口处。

……地牢，是每个府邸都会有的地方，专门用来惩罚犯了错的下人。

如今地牢的某个牢房，血腥味浓郁。

哑奴被绑在木架子上，浑身都是鞭伤，鲜血漫过衣衫，染红了一大片。

侍卫站在他的跟前，一鞭子一问：“是不是你偷了八小姐的金链子，你要是承认，就点点头。”

哑奴面无表情，那张疤痕密布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水，可他从昨夜到现在，愣是连哼都不曾哼一声。

“真是贱骨头！连鞭子都不怕！”侍卫冷冷哼了哼。

忽然刷的一声，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一剑刺向哑奴的手臂。

“打了一晚上还不招认，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

八小姐吩咐过，一定要他招供，哪怕屈打成招。

可谁知道这贱奴竟然这么能熬，熬到现在依旧不愿意认罪！

那一剑，眼看就要落在哑奴的手腕上。

这么锋利的长剑，就是不将他的手砍下来，也必然会砍断手筋。

这一剑要是下去，哑奴的手就要废了！

“住手！”身后，有人一脚将牢房的门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吓坏了里头正在行刑的两名侍卫。

两人一愣，那一剑愣是停了下来。

拿剑的侍卫刚要回头，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有人已经来到他的跟前。

紧接着，手腕一阵刺痛，侍卫后知后觉惨叫了一声，手筋被挑断了！

“九小姐！”另一个侍卫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抽出长剑要自保。

只听到哐的一声，凤九儿从侍卫手中夺过来的长剑以凌厉之势刺来。

侍卫连她什么时候出的手都不知道，手里的长剑已经被她一剑挑开。

“啊……”惨叫声，和鲜血一起蔓延，侍卫倒在地上，手筋同样被毁了！

两个侍卫，不过是刹那间，竟然全伤在了凤九儿的手下。

她是什么时候学的剑法，又是什么时候，身手变得如此敏捷厉害？

哑奴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女子，眼底全是讶异……


战倾城只觉得眼前的妇人荒唐至极，他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荣皇后今日是真的失态了，入宫这么多年，她从未如此过。

要是早知道当初的小家伙，会越长越有魅力，那张脸那身段会变得如此迷人，当初，她就不该拒绝他！

“阿九你忘了吗？当初，你还是个四五岁的孩童，你夜里发热，太后娘娘又患了病，便由本宫照顾了你一宿。”

“那夜你抱着本宫，要本宫带你离开，你说你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只是当初……”

皇后现在真的后悔得肠子都在发青，她怎么会知道，当初那个小男孩，竟然会成为如今权倾天下的第一美男摄政王？

战倾城面色平静如水，别说他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真有此事，一个四岁孩童的病中话语能当真？

“阿九……”

“那也不过是是将皇后错认为母后罢了。”

“本宫当年正值青春年华，如何能被错认为母后？”不可能，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说辞！

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和老态龙钟的太后，如何能相提并论！

“在四岁孩童眼中，当年的皇后就算再年轻，也是个当娘的年纪！”

战倾城一拂长袖，就要让御惊风送客，不料，门外竟隐隐传来隐忍轻咳的声音。

这丫头……

“进来。”

皇后原本因为那一句“当娘的年纪”，羞愤得恨不得杀人，不料，门外竟然还有人在偷听！

看着慢悠悠走进来的凤九儿，她捏紧掌心，所有的怨恨，一瞬间全落在了九儿的身上。

“胆敢偷听本宫与摄政王议事！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外头立即闯入两名侍卫，全是皇后的亲信。

可看到九王爷淡漠的目光扫过来，两人顿时背脊骨一僵，没敢再上前半步。

凤九儿飞快地走到战倾城身边，迅速躲在了他的身后：“九皇叔，九儿怕！”

“莫怕。”战倾城冷漠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将她的一腔怒火，顿时灭去几分。

怒的是凤九儿竟然敢靠近阿九，甚至，揪住阿九的长袖！

但，被战倾城看着，一颗心却又犹如桃花在盛开，满是羞意。

凤九儿瞅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想笑：“九皇叔，当娘的年纪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是九皇叔的娘吗？”

什么？她是阿九的娘？

这该死的贱婢！她……她可是想要当阿九的娘子！

娘和娘子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是天差地别！

“你这……”

“皇后是本王的嫂子，长嫂如母，也算是半个娘。”

战倾城对这个痴傻的凤九儿，竟是如此有耐性，还愿意给她解释当中的道理。

一旁的荣皇后却被气得指尖绷紧，浑身都在颤抖。

如今有人闯进来，说话自然是不方便，但，她看着战倾城的目光，依旧是温柔如水。

“阿九，本宫今日的话，始终作数，只要你愿意，本宫随时……本宫等你。”

再多的话，她无法言说，这里已经不止他们二人了。

不料，凤九儿竟傻乎乎看着战倾城，一脸不解：“九皇叔，皇后说要当你的娘吗？”


原来的凤九儿，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眼前这个英俊的太子。

因为现在的凤九儿见到战煜珩的时候，一颗心还是忍不住会悄悄发酸。

那是原主留在她心里的执念，一不小心，就带动了她的情绪。

看到战煜珩那一刻，凤九儿被心底深处那份莫名的情动折腾得失了神。

不过就是这样的失神，才让人更加信服，她真的是凤九儿。

因为，凤家的傻子九小姐，就是这么喜欢太子殿下的。

“本太子有话要和九儿说，凤大人可否回避？”战煜珩的声音低沉悦耳，很好听。

人长得帅，声音也这么好听，怪不得原来的凤九儿会喜欢得要死要活。

可惜，现在的凤九儿，已经不是当初的她。

等凤钧卓和一众下人离开后，偏厅里，便只剩下凤九儿和战煜珩两人。

“太子哥哥！”凤九儿立即堆出一张花痴般的笑脸，看着他。

她有注意到，刚开始战煜珩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很厌恶，顶多就是没什么情绪。

可当她花痴一样叫他的时候，他眉心轻蹙，明显有点反感。

呵，太子殿下还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位凤家九小姐呢！白瞎了她爱了他这么多年的心！

“太子哥哥，你找我，想跟我玩吗？”

“……”战煜珩明显有点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昨夜你助九皇叔的人抓贼？抓到了吗？”

“抓贼？”凤九儿晃了晃脑袋，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我昨天晚上做什么了呀？”

“你忘了昨夜的事情？”战煜珩眯起眼，眼底，一抹寒光闪过。

凤九儿心头一震，这位太子，可是一点都不简单！

她笑着说：“好像忘了，又好像记得一些，啊，对了，他们说我昨晚去抓贼了，我好像真的去抓贼了！”

“好像？”战煜珩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凤九儿敲了敲脑袋，仿佛自己都糊里糊涂的：“好像……”

又敲了敲，还是糊涂：“太子哥哥，我忘了。”

他在审视她，她仰起小脸接受他审判一般的目光。

两道目光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凤九儿的心又酸了，为了真正的九儿。

这是九儿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如今，却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在看她。

如果他可以多给自己一点怜惜，九儿那一抹已经死去的灵魂，是不是也可以安息了？

没错，现在她来了，真正的九儿，必定已经死了。

她死了，也换不来战煜珩半点怜惜么？

那现在，他是不是可以给自己一点怜悯，好让真正的九儿瞑目？

凤九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在无意识间，人已经走到战煜珩的面前。

她眼底不再是装疯卖傻的笑意，而是，那样的真诚。

向他伸出去的手，也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现在的她就是真正的凤九儿那般。

“珩哥哥，你真的还记得九儿吗？你……是不是还愿意和九儿在一起？”

那是真正的凤九儿的心愿，是凤九儿死也不愿意忘记的事！


有谁不知道，凤九儿在当年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容颜不说，还烧坏了脑子。

往日凤振海是没精力来管这些小事，今日遇到，岂能不管？

他最重视名声，自己的亲孙女，名门之后，如今竟然被一个私生女欺凌，简直不可忍！

虽然他和凤家的小辈不怎么亲近，和凤九儿也没什么感情。

可今日看到她无辜单纯傻乎乎的模样，一下子就心疼起来了。

凤清音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忍不住道：“是……是九儿先出手，伤了我的人。”

“你的人？”这话，更让凤振海气极。

连九小姐都没有自己的侍卫，这认回来的八小姐，竟然随随便便就能带着十几个侍卫出门？

“孽障！”他怒目瞪着凤钧卓，气得脸色涨红：“本将军是不是给了你在凤府太大的权力？”

这下，凤钧卓是真的扑通一声，给跪下去了！

“父亲大人，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一定会重重惩罚这个不孝女！我一定会！”

“爹……”凤清音不明白，她到底说错了什么？

“闭嘴！”凤钧卓瞪了她一眼，却没心思理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

他看着凤振海，只差没给他磕头：“父亲大人，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振海冷冷一哼，却因为某些事，不能再耽搁了。

“九儿，宫里来了人要见你，随爷爷走一趟吧。”

宫里？

凤九儿眸色一沉，抬眼的时候，便又恢复了一贯的天真无邪：“好呀！”

凤振海转身就要走，实在是不愿意被这些琐碎的小事影响心情。

凤九儿跟在他的身后，却在离开之前，回头看着哑奴。

“哑奴，我跟爷爷去去就回，你要回去好好上药哦！还有，我回来要吃冬瓜盅，你给我做呗！”

“嗯嗯。”哑奴点头，努力哼了哼，便随着他们出了门，回房间上药顺便做冬瓜盅去了。

一众人离开之后，凤清音立即扶凤钧卓起来。

“爹爹，刚才真的是九儿出手……啊！”

啪的一声，凤钧卓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凤清音惊呼了声，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爹爹。”

“我给你侍卫，给你银子月钱，就是让你胡作非为的？”

刚才太老爷的话，他已经听得明明白白。

身为名门之后的九小姐身边都没有半个侍卫，这个私生女八小姐，竟然带着十几个侍卫出门！

太老爷不满凤清音这个出身低微的私生女，在凤府横行霸道，更不满他的偏心。

要是太老爷真的收回了他在凤府的权力，以后，他就更加没机会执掌凤府了！

都是这个坏事的丫头！

“我说过最近不许动九儿，你为何不听！”凤钧卓气不过，抬起手又是一个巴掌。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你到底想做什么？”

“爹爹，爹爹我错了，别打了，别……啊……”

凤清音的惨叫声，就连走在外头的凤振海和凤九儿一行人都能听得见。

可惜，现在再来做戏，除了让太老爷更心烦，又有什么用？


“不用跟我解释，我带你回去上药。”

凤九儿知道哑奴想说什么，虽然他根本说不出话。

过去的凤九儿不会武功，可她的身手，明显不差。

两个侍卫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凤九儿将哑奴从木架上解下来。

“九小姐，哑奴偷了八小姐的东西，人证物证都在，容不得他抵赖。”

其中一个侍卫终于缓过一口气，扶着自己断了筋脉的右手，气呼呼道。

“九小姐，你执意将他带回去，就不怕老爷和老太爷怪责下来，你担当不起吗？”

还有，眼前这个九小姐，为什么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甚至，她那双乌黑的云眸，竟然会闪烁出睿智的光芒？

她难道不是个痴儿吗？

“是么？”凤九儿扶着哑奴，看着地上的侍卫，忽然薄唇勾起，浅笑了起来。

明明是在笑，可那笑意却蓄满了淬了冰一般的寒气。

“本小姐是不是担当得起，大概，还轮不到你来关心。”

忽然，她眸色一沉，手腕一转。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地上的侍卫顿时哀嚎了一声，这次，直接痛晕了过去。

“你们明知道哑奴是冤枉的，却还想着屈打成招，如此助纣为虐，这双手留着也是祸害！”

哐当一声，凤九儿将沾了血的长剑丢在地上，扶着哑奴，大步往牢房外走去。

那个还清醒着的侍卫，看了另一个侍卫那双被挑了筋的手，吓得脸色惨白，哼都不敢再哼一声。

九小姐竟然变得这么可怕，简直不可思议！

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是因为傻了而不知天高地厚，连八小姐的侍卫都敢打伤。

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痴傻，而是，胆大包天？

终于，在凤九儿扶着哑奴走远之后，那侍卫放声高呼了起来：“九小姐劫走哑奴，来人！快通知八小姐，来人啊！”

……

哑奴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鞭痕。

凤九儿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他还红着脸，几分抗拒。

似乎，从他懂事到现在，还没有在姑娘家面前宽衣解带过。

就连凤九儿，让他伺候了这么久，也没看过他的身体。

“你就把我当成大夫不成么？我不会占你便宜。”

凤九儿揪着他的领口，不轻不重一拉：“只是处理伤口，别想太多。”

哑奴一张脸红的更甚，虽然脸上疤痕遍布，但，红晕依旧清晰。

这年代的男子，果然足够的保守，她又没说要脱他的裤子。

要是换了在现代，脱几件衣服算什么？

上衣被脱了下来，哑奴身上的鞭痕顿时暴露在凤九儿的视线里。

一道一道，纵横交错，全都在渗着血，鲜血，染红了一片！

最可恨的是，那些鞭子的鞭尾竟然还带着倒刺，如今眼前这具胸膛上，鞭痕周围全是刮伤的渗血细痕，看起来怵目惊心。

哪怕凤九儿过去看习惯了大大小小的伤，看到哑奴身上的伤痕之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说他从昨夜到现在，哪怕被折磨了一整夜，却也是连哼都不曾哼一声。

如此强悍的忍耐力，到底是如何练就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