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志小说 其他类型 贵女云鬓酥腰,狼王质子囚娇入帐 番外
贵女云鬓酥腰,狼王质子囚娇入帐 番外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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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山月

    男女主角分别是江念秋水的其他类型小说《贵女云鬓酥腰,狼王质子囚娇入帐 番外》,由网络作家“随山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江念回过头,妇人正看向自己,那是一双单眼,眼尾沟深长,眼珠往上吊着,同一张团圆脸尤为不搭,矛盾的组合让她看起来比大众周知的“狠辣寡相”更加厉害。江念学着宫婢的手势,双手交握在腰腹处,问道:“阿姆让我留下?”妇人不语,唇角微抿,这意思便是了。江念看向云娘,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这里,她们只能任人安排。云娘随宫婢离开,江念则立在原处,等着这位兰阿姆发话,然而,那女官并未立刻开口,先是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最终停在她的脸上,看了又看,眼中不透任何情绪。“日后你就在西殿当值。”兰卓说完,转身看向身后高大的拱门:“此处便是西殿。”又对身后的另一宫婢道,“带她下去。”宫婢应下,领着江念去了。直到江念的身形从拱门消失,兰卓才收回眼。进入高大的拱门...

章节试读

江念回过头,妇人正看向自己,那是一双单眼,眼尾沟深长,眼珠往上吊着,同一张团圆脸尤为不搭,矛盾的组合让她看起来比大众周知的“狠辣寡相”更加厉害。
江念学着宫婢的手势,双手交握在腰腹处,问道:“阿姆让我留下?”
妇人不语,唇角微抿,这意思便是了。
江念看向云娘,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这里,她们只能任人安排。
云娘随宫婢离开,江念则立在原处,等着这位兰阿姆发话,然而,那女官并未立刻开口,先是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最终停在她的脸上,看了又看,眼中不透任何情绪。
“日后你就在西殿当值。”
兰卓说完,转身看向身后高大的拱门:“此处便是西殿。”又对身后的另一宫婢道,“带她下去。”
宫婢应下,领着江念去了。
直到江念的身形从拱门消失,兰卓才收回眼。
进入高大的拱门,便是进了西殿,名为殿,实是几座大小不一的耀目殿宇,外加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游园,和背后高耸入云的青山影。
真是奇了,梁国隆冬之际,与之边境相隔二十来日路程的夷越却气暖如春。
一路逶迤,园中花草掩映,烟树迷离,青溶溶一片,有些藤蔓攀盖住了半面殿墙,长势太快,看上去杀气腾腾的,满眼的绿意,充盈着一蓬一蓬的淹润气息,树杂间不时传来野鸟鸣啾。
江念落后宫婢半步,随在她的侧后方,身边不时穿过宫婢和侍奴。宫婢自不必说,而这些侍奴并非完全的男子,相当于梁国皇宫的太监。
他们在经过江念时,会不经意往她身上好奇地打量几眼,然后再自然而然收回目光。
“我叫木雅,你叫什么名字?”
叫木雅的宫婢特意缓下步子,等江念同她并行。
“我叫江念。”
“江是你的姓?”
“是。”
“在我们夷越,奴隶是没有姓的。”木雅说道。
江念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心道,在哪里都一样,即使在梁国,奴才们也没有姓,都是随主子喜欢,主人叫你什么名儿你便是什么名儿,只有极个别的老奴,或是世代家生子,家主才会赐姓。
木雅领着江念换了一身宫婢的服饰和头饰,一路讲了些西殿的日常事务。
“西殿是王的宫殿,能在这里当值,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体面,以后做事警醒些,不可马虎。”
木雅并不喜欢梁国人,她的亲人就是在战场上被梁人杀死的。
江念这才知道,原来西殿是呼延吉的寝宫,两人走近正殿,正殿附近又散布着几座副殿,俱是以打磨成形的厚重灰岩砌成,看上去层棱高耸,阖殿威峻。
两人拾阶而上,正殿大门的门框亦是用石岩浮雕而成,透过大门,往里望去,她的双眼便被牢牢地摄住。
整个宫殿的殿顶十分高深,中间拱起,四面下垂貌,如天际穹窿一般。
粗大的石柱凸起一道道棱,肃整排列于殿中。
殿柱顶端又浮雕了不同的纹络,有走兽、有飞禽,还有花草,屋顶同墙壁交汇处,做了大面积繁琐花纹描漆。
外看雄峻朴拙,其内却富贵华丽无比。
每一根柱子上架有如婴孩手臂粗大的银烛,此时天已擦黑,侍者开始燃灯,渐暗下去的屋室霎时间亮如白昼,莹莹辉光为敞阔的殿宇镀上华丽的金纱。
江念太过新奇于眼前的事物,不知觉地迈过门槛,向殿内走去,直到身后的木雅打了一声咳嗽,她才醒过神,退了出来。
女人斜睨了她一眼,声音又冷又硬:“你日后不在殿内当值,无须进入。”
江念这才明白,原来她连进入正殿伺候呼延吉的资格都没有。
耳边是木雅略显不耐的叮嘱,江念心中生出一丝怪异,至于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木雅见梁国女言语不多,以为被吓到了,难得说了一句:“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在这里只需侍候好大王,做好手头事,相较其他寝宫,西殿的事并不冗杂。”
是了,江念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从刚才到现在,木雅开口闭口只提及呼延吉,遂问道:“大妃不住这里?”
木雅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你是说朵夫人?”
江念点头。
“她......不住西殿。”木雅带着江念穿过檐廊,向另一边走去,突然来了一句,“咱们尊称她为朵夫人,大王对夫人很是疼惜,你需拿出十二分心意敬着她。”
木雅张了张嘴,话滚到舌尖又咽了回去,有关朵夫人的事,她不打算说太多,作为宫侍,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的嘴巴。
若这梁国女活得够久,很多事情自然会知晓,不过嘛,她认为这女人在内廷活不了太久。
......
王庭东殿,原是上一位夷越王呼延成的寝殿,呼延吉登极帝位后,并未入住东殿,而是定西殿为王殿。
现今东殿住着呼延成之妻,朵氏。
偌大的寝殿,安静的针落可闻,侍女们垂手侍立。拱形窗下的檀木桌上立着一鼎象首鎏金铜香炉,几缕细烟袅袅自镂空处升起。
隔屏的另一面,便是内殿,彩丽的纱覆上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此时,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又劳烦大王亲来一趟。”
隔屏之外,站着一茶色祥云纹圆领袍男子,男人身量高大匀健,双手自然垂在身侧,面色肃整,正是几日前急赶而回的呼延吉......

“怎的?你要替她伺候爷?”
男人腔调浮浪,眼睛在女人身上一溜:“那你可得好生侍弄......”
女人虽蓬乱着发,两颊上生满紫红色冻疮,可破败的衣衫下,倒是勾馋人。
此话一出,引得其他几个皂吏哄闹戏笑。
江念只顾低着头,不言语,皂吏头子打量着江念,既然她愿意,总比对另一个用强好,遂丢开了原先那妇人。
“走罢,别磨叽了。”皂吏头子撇了撇头,示意她随他进一边的侧屋。
云娘一把抓住江念的手,两眼浸着泪,冲她摇头:“不可去,不可去......”
江念轻扯嘴角,拍了拍云娘的手,示意她安心,自己不会有事。
这是一群遣送军营的囚徒,男人充军,女人充妓。
江念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所处之地正是梁国边境。
在到达这座破败的木屋前,他们已在白得发青的雪地里行了好久......
雪花拉棉扯絮一般,杀得四野白茫茫一片,囚徒们麻鞋单衣,破烂不堪,这一路不知倒了多少人,随死随埋,大几十人的队伍如今剩下十来人。
有病死的、有饿死的,还有被活活虐打死的。
江念以为自己会是这些死人中的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居然活到了现在,从前她有多在意自己的这张脸,如今就有多厌弃和害怕。
腰带里只剩两粒药丸,这药丸服用过后全身起疹,长时间消散不去,原本是她偷闲躲懒用的,而今这东西成了她的保命丹。
在外人看来,她的那张脸,就没有好过的时候,不是泥垢满面,就是满头、满身红疹,牙吏也惧她,不愿离她太近。
如今,这张脸多半是毁了,不能看的了,也好,也好......
女人垂着蓬头,木着脸,沉重的镣铐如同被冰悍在腕子上,原该白腻如鹅脂的腕子,起了一层红褐色的老茧。
从她出生起,这纤细的手腕戴过耀目的金银,亦戴过无瑕的稀玉,最后的归宿却是铁镣,还有那双玉柔柔葱枝手儿,现在上面布满冻疮,肥如老红萝。
梁国江家,驷马高门,权豪第一,富贵无双。
她的祖父和父亲身居高位,母亲出身望族,阿弟亦是骄飒如流星般的儿郎,而她呢,受尽家中父母兄弟爱护。
那时,多少京贵人家托媒人上门,江府门前常常车马喧呼,填街塞巷,往来之人不间断,可谓是“一家女,百家求”。
她姿性又蛮,是个人在她面前便会低三分。
京都之中谁人不知,江太傅家的小千金最是爱美的一人儿,生得殊丽娉婷不说,连底下的丫鬟小厮亦是俊人儿,衣食住行无不讲究精细之最。
对江念来说,生来便是豪华气象,长于绮罗丛中,再没什么不好的了,上面尽得长辈疼爱,下面小弟性子虽顽劣肆意,却不敢在她这个阿姐面前造次。
于是乎,娇养出她淘气金贵的性情。
然而,世事难料......
他们江家沐泽皇恩,不承想,祖父病逝,先是太子被废黜,就在百官以为圣上会册立与太子势力相当的二皇子为储君时,却册封了一直以来与人无争的三皇子为储君。
不久,帝薨,三皇子登极帝位。
江家的悲运才刚刚开始,受排挤,被边缘,父亲官职一贬再贬,家中境况一落千丈,从前巴结他们的人,对他们避之不及。
以前想要求娶她的那些人俱销声匿迹,随着家道颓败,她的婚事变得异常艰难。
江母眼看着女儿年岁渐大,怕她被耽搁,于是托人说媒,然而此一时,彼一时,那些仕宦之家皆改了口,甚至还有轻狂让江念为妾的。
江母只好找媒婆子来,也无需门当户对,只要人品过得去,家境殷实便可,然而那些人要么是酒色之徒,要么家中负债累累,又或是想借势往上攀附。
就这么的,江念一直挨到二十多岁仍无婚配,成了梁国京中名副其实的老姑娘,沦为人们口中的笑谈。
跌入谷底的江家并未迎来转机,落了大罪,欺君罔上、结党营私,一条条罪名扣下来,天威之下,江家覆灭,男子砍首于街市,女子充妓。
后有人猜测,这是新帝想要清算江家,只因江家从前属太子一系,可话说回来,太子一系不止江家,为何独独江家被清算。
江念忘不了那一日......母亲悬于半空的双足,父亲滚落的头颅,阿弟生死不知......
女人收回思绪,眨了眨发酸发烫的眼,不敢流泪,怕一会儿在脸上结冰霜,凝在脸上,溃烂流脓。
“什么破天,下个没完,得找个地方歇歇,等雪势停了再走罢。”一个身着青黑皂吏服的矮个男人说道。
另一个瘦长皂吏把手筒在袖中,缩着脖儿:“边境不太平,再往前走就是夷越,近些年咱们大梁势头上敌不过那边,屡屡战败,哥儿几个若是对上了夷越人,该当如何?再者路上已耽误多时,不敢再误时候,若不按时交人,届时吃不了兜着走,谁担得起?”
矮个儿皂吏捧着双手哈出一团雾气:“不打紧,哪就那般走背运,这么个天,能碰上夷越人?放心,已然到边境,马上就能交差。”
他们押送的这些囚徒,俱是送往大梁军营,男人充军,女人充妓。
矮个儿皂吏眯着眼,搓了搓脸,朝前叫了一声:“头儿,前路不好走哇,要不要找个地儿避一避?”
走在最前的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不言语,只扬手一指,其他几个皂吏看去,前面的树丛里有一间破木屋,遂明白其意。
矮个儿皂吏甩鞭一响:“不想冻死的,走快些!”
活死人一般的囚犯们在皂吏的驱赶下跌跌撞撞走到破木屋前。
皂吏头儿以刀柄抵开腐朽的木门,拉出一道“吱呀——”的声响,往里探看两眼,朝后一挥手,其他几个皂吏将囚犯们赶羊似的撵进小屋。
“拢些干柴来,生火。”皂吏头子发话。
那个瘦长皂吏应下,架柴生火,皂吏们取出为数不多的干粮,架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分食,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这暖也暖了,腹也饱了,该想些其他事儿。
皂吏头子拍了拍手,拣起一个干馍,缓缓站起身,朝囚犯们走去,他每靠近一步,囚犯中的女囚身子便紧缩一分。
男人将手上的馍扔在地上。
“谁来?伺候得好......有吃的......”
十几人的囚徒队伍,只剩下两名女子,一个是江念,另一个是叫云娘的妇人。
云娘看着沾灰的干馍,犹疑着伸出手,就在快要碰到时,似是突然惊醒,将手缩回,然而,皂吏头子不及她后悔,一把揪采住妇人脏破的衣衫,往一边拖拉。
妇人咬着牙,蹬腿反抗,可哪及男人的力气,如同一条败了色的床单,任拖任拽。
“大人!大人!且慢!”江念两步窜上前,拉住云娘。
若是其他人,江念不会多管闲事,毕竟自身难保,哪有心肠救一个不相干之人,然而云娘不同,这一路上若不是云娘,她早死了。
这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皂吏头子见这女人自愿献身,哪有不应的。
江念随男人进了侧屋,房门关上......

他们所处之地属邕南七镇,虽为大梁之境,因边界战乱,几年动荡,渐已脱控,城中官廨形同虚设,最近几年,夷越势强,城中梁人和越人混杂而居,倒也相安。
一行人并未走太久,先是纵马进入镇里,停在一家酒楼前。
酒楼的伙计迎了出来,一见来人扮相,态度更客气了三分,他们虽为大梁人,可也知邕南这一片几被夷越所掌。
一楼厅堂坐了许多人,有大梁人,亦有夷越人,还有其他边陲小国之民,此时全停下谈论,看向大堂门。
这群人一进来,周边浓煞的血气掩都掩不住,当头一人,身形匀健高大,一头微鬈栗色长发披于身后,一手执马鞭,一手伏着一物,那东西用厚大的皮毛裹挟着,搭在男人的肩头。
待人近了,才看清,男人肩头扛的是一个人,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乌糟女人。
众人不敢多看,这些人不是他们能沾惹的,于是不约而同地收回眼,扭转身子,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菜、喝酒,直到这群人上了二楼,大厅才慢慢恢复先前的嘈杂热闹。
像是被解冻了一般。
江念滚落到柔软的床榻之上,接着听到门扇开阖、关闭的声响,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儿,然后是靴履飒沓离去的声音。
待那声音远去,她才慢慢撑起身,打量了一眼周围,这房间烧得有地炉子,还算暖和,烘暖中,脸上、身上结的疮又开始痛痒难耐。
她赤着脚,下床,立于地面,两只脚相互蹭了蹭,一双脚像发酵的馒头,脚指头一个挨挤着一个,像极了个头不一的难兄难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女人在屋内扫视一圈,仍有些恍惚不真实,前一刻,还手戴镣铐,为了一块干馍争抢,这会儿却出现在温暖的厢房内,救她的人竟然是呼延吉。
她以为他会杀她,最后,他到底是没下手。
不知阿弟如今怎样了,抄家之时,他正在外游历,希望他不要回京都,不要回京都......
思绪间,房门敲响。
“客人,小的来送热水。”
江念揉了揉眼角,坐回床沿,隔着屏风,出声道:“进来。”
店伙计指着身后提水的几人,来去几趟,将沐房的木桶备满热水,待人退去,她才慢慢从屏风后出来,桌上整齐叠放着一套干净的女装。
江念走到桌边,轻轻抚上棉柔的衣衫,只是普通的常服,对现在她来说已经是奢侈。
她拿着衣衫走到沐间,不大不小的隔间内被一篷又一篷的热雾团障着。
女人脱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烂布衣,衣衫下的皮肉青一块紫一块,还有鲜红的疙瘩,她踏进浴桶,略烫的水温浸润着疲瘦如柴的身子,喉咙间发出一声舒叹。
慢慢的,她将整个人浸入水中,乌黑的发丝浮荡开。
盥洗毕,江念穿戴好衣衫,拿了一条毛巾,一边绞着发,一边走到圆桌边坐下,无意间,眼睛落到一面铜镜上,想了想,将手里的毛巾放下,迟疑地走到妆台前。
她知道自己的这张脸一定是毁了,不能看了,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也做好了准备,可当她看到镜中的容颜时,一时竟有些认不出镜中人。
如今的她二十有五,对女子来说,这个年岁不算年轻,此时脸上没了脏污,热浴熏红的两颊上布着细密的划痕,还有老痂。
房门再次响起,店伙计的声音响起。
“客人,饭菜来了。”
江念将半干半湿的发拢起,裹了一条碎花布头巾,起身,前去开门。
店伙计双手端着木托子,见门打开,下意识抬头,在看到江念的脸时,怔了一怔,忙又低下头,仍是保持着笑,夹步走到房内,将木托子里的饭菜放到桌上,都是些可口的菜馔。
“客人有无其他的吩咐?”
“劳烦了,先出去罢。”
店伙计应下,退了出去,江念抬手就要关上房门,门被抵住,接着,一个力道反向压来,房门大开,一人走了进来。
江念往后退了几步,立住脚,心头快速跳动。
男人换了衣裳,着一件翻领雪青色缕金窄袖流云骑装,开着高衩,行止间露出白绫缎子裤,裤脚掖于鹿皮长靴中。进到屋内,四下也不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呼延吉溜了江念一眼,目光从她面上轻轻一抹,原本光洁的一张脸,如今像春日里的花圃,大红,大紫,好不热闹。
“看来不止脸毁了,脑子也坏了。”
江念身子晃了晃,不发一言。
“先前为了一块馍,抢成那样,现下有了吃食,反倒矜持起来,江家娘子,你是故意卖弄给我看呢?”
男人说着,端起一盘鲜炸的肉丸,手一撇,一颗颗酥软的肉丸散落一地,朝不同方向滚去。
“吃否?”
江念梗着脖,一双手在身侧死死攥着,忽又泄气般地松开,她现在什么都没了,更别谈尊严。
尊严是有衣穿、有饭吃,有身份的金贵人才有的东西。
如果她从一开始结束了性命,那么她金贵的尊严将成为一刹那的永恒,人们私下谈起她时,兴许会说,江家的女郎啊,死在了最美、最艳的时候,可她怕死,她选择了苟活,还谈什么尊严。
在呼延吉的注视中,女人慢慢屈膝向下,瘦弱的肩膀纤薄的像一片纸,任人捏皱或是撕碎。
江念弯下腰,指尖快要碰到肉丸时,一个小小的黑影急速飞来,打在她的胳膊上,那东西沿着她的衣袖滚落到地,转了两转,是一颗青果儿。
“过来。”男人微微沉出一口气。
江念直起身,她现在能依仗的只有他,她何尝不是在赌,赌他对她还有哪怕一丝丝无足轻重的旧情。
她曾是他少年时得不到的酸梅,还未熟透,甜津中带着涩苦。
呼延吉看着女人勉为其难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勉强你。”
男人搁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在这个地方既然遇上了,不救你说不过去,左右不过顺手之事,你若想要离开,现在自可离去......”

冰晶的雪花飘打到江念的脸上、颈脖间,使得她一哆嗦,思绪被强行拉回。
高大的人影将她整个罩住,视线所及,是男人被风带动的紫金色衣摆。
那人撩开步子,绕过她,进入屋内,后面十多人的轻甲兵卫黑压压地涌了进来,呼啦啦地从她身边穿过,鼻息间尽是冷冽的铁味,从鼻管直冲入脑,一跳一跳的。
江念伸手捡起干馍,撑起身,夹步走回原先的位置,慢慢坐下。
还算宽敞的木屋因这群人的进入,变得拥挤狭小起来,空气有了沉压的重量。
篝火边的皂吏们绷起身子,背上不由地起了一层冷汗。这些人体格比大梁人高大,面目更锐,衣着也非大梁兵服,却敢出现在大梁边境的,只有夷越人!
几人咽了咽喉,不敢同夷越人对上,只把头低低压着,将自己的存在感稀弱,祈愿风雪过去,让这些人好离开。
从前夷越还只是大梁的附属国,近些年势头十分犷悍,大梁不敌,一连吃了好几次败仗,边防被迫一退再退,夷越人就像狼,蓄力潜行,伺机而动。
因这么一群人的出现,木屋开始变得嘈杂,有人生火烧水,有人甩出一头獐子,到雪地里剥皮取内脏,然后提入屋,架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喷鼻的肉香弥漫了整个屋子,钻入人的肚肠。
江念咽了咽口水,一手按着腹部,轻缓缓抬起眼,那人架坐于她的斜对面,而她的视线却凝在他的腰际处,不敢再往上去,男人的一双手搁在腿上,手指散漫地点着。
“主人。”一人走了过来,递上烤好的獐子肉。
男人不语,摆了摆手,那人躬身退开。
这群夷越人一言一行无不遵照着男人的指示,俱以男人为首。
夷越兵卫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坐于火堆边,开始大口吃肉。
“你怎么了?”云娘见江念神情有些不对,关心道。
江念扯了扯嘴角:“无事。”将手上的干馍撕了一半,分给云娘,不承想,从旁窜出一人,扑了上来,抢她手上的干馍。
一路行来,吃饭都是靠抢,不争不抢只有饿死,江念哪能没一点提防,把手快速一缩,避开那人的抢夺,然而为了吃上食,那人也发了狠,以腿膝将江念压趴在地。
云娘一骨碌坐起身,扑上前,要同男人厮打,却被男人一掌挥开,直直撞上一旁的利角,也不知是不是顶了腰,整个人瘫软在地不得动弹。
江念见云娘被伤,拼了全力,然,女人的力气哪里及一个恶狠狠的男人,她被压伏着翻不过身,如同一只被火燎了的幼猫,扑腾着爪子。
挣扎中,江念撞上了对面之人的目光,他的眼向下睨着,看着她,从他一进来,他的眼就冻在她的身上,没离开过。
她知道,他在等她开口,等她开口求他。
窗外的雪光太过晃眼,晃得眼中发烫发胀,她就这么任人压着,干脆放弃了挣扎,将脸埋在小臂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路的委屈和害怕,在这一刻毫无顾忌地宣泄。
江念这一嗓子,倒把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唬了一跳,引得屋子里的其他人全看了过来,男人一张脸涨得通红。
“闭嘴!”男人咬牙道,可他的话并未起到作用,女人仍在呜咽。
“闭嘴!闭嘴!”
男人抡起拳头就要落下,在快要落到女人身上时,一个声音响起。
“想吃肉么?”
囚徒止住动作,抬头看向对面,眼睛在触及那人时,猛地一缩。
那人肩披一件蓬松的灰皮毛氅衣,栗色的鬈发柔和了略显锐气的五官,一双比发色还淡的眸子,似鹰如狼。
不是呼延吉却又是谁?
男人的声音不大,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连篝火边的皂吏也看向了这边。
囚徒眼中的狠劲瞬间熄灭,连烟都不敢冒。
“想吃肉么?”
呼延吉复问,腔调同前一次没甚区别,平平的一句话,可男人的手下们清楚,他们主子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人若是再不答,便不用开口了。
“想!”囚徒脱口而出。
呼延吉以鞭指向另一边:“杀了那几人,有肉吃。”
囚徒顺向看去,浑身一激灵,杀押解他们的衙役?囚徒脸色煞白,趁此时,江念一挣,男人翻身滚到地上。
江念爬起,跑到云娘身边,查看她有无大碍。
那囚徒顾不得许多,揩了揩头上的汗,连连摇头直呼不敢。
呼延吉扫向屋中的其他囚徒,那目光带着力道,扫向人时,压得人喘息不畅,男人的目光在扫向江念时,直接掠过了她,懒施一眼。
呼延吉对随侍阿多图睇了一个眼色,阿多图会意,走到那囚徒面前,从腰间抽出弯刀,高高举起,就在众人以为此人必死无疑之时,一声铁镣响,原是砍断了囚徒的镣铐。
“敢否?”呼延吉再次问道,在他发问的同时,阿多图一连挥刀砍断了其他囚犯的镣铐。
囚犯们双手得到自由,全都站起,另一边的皂吏们眼见形势不对,快速抽出身上的佩刀。
“你们是什么人?!此乃大梁境内,未免太嚣张了些。”皂吏头子大声喝问。
回答他的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囚犯们渐渐将皂吏们围拢,他们这一路不知受了多少罪,这些牙吏根本不将他们当人看待,稍有不顺心便拿他们出气,轻则不给饭吃,重则鞭笞虐打,好些人死于他们之手。
今日得了机会,怎肯轻易放过,别说有肉吃了,就是没有肉吃,窝在心里的气恨也要还回去。
几个衙役皆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之辈,哪里敌得过凶恶的犯人。
屋中的夷越兵士看好戏一般,望着大梁人自相厮杀,落到最后,皂吏们全部殒命,无一活口,囚犯们倒是活下来了几人。
不大不小的木屋里,霎时间充满烘臭的血腥气,云娘将江念捂在怀里,蜷缩在墙影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最先的那个囚犯一脸血污,转头看向呼延吉:“肉。”
呼延吉轻轻一摆下巴,阿多图取来几块肉丢给活下来的人。几个囚犯接住肉,毫不顾忌地大口撕咬起来。
呼延吉拢了拢身上的银灰貂大氅,待几个快要吃完时,拿手在颈脖间比划了一下,那动作随意且毫不费力,几个夷越兵士悄无声息地立于囚犯们的身后,手起刀落,血溅如撒墨一般,滋了一地,几人临死前,嘴里还包着肉泥。
先是囚犯杀了皂吏,接着夷越人又杀了囚犯,兵卒手提血刀,看向蜷缩在墙影里的两个女囚,只等一声令下,便上前结束她们的性命......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将地上的小人儿提起,江念这才看清,那不是野狗,而是一个男孩儿,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年纪,一条胳膊应是被卸去了,无力地垂在身侧。
男孩咬着牙,眼尾飞红一片,双足在半空中踢打。
她不欲多管闲事,正待收回眼,却无意间看清了男孩儿的脸,面上虽有脏污,却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孩子,最重要的是,这孩子样貌与众迥别。
栗色的发和眸,在阳光下又浅一些,如同蜜一般,肤色偏深,脸上的五官很是优越。
也许是感受到注视,男孩儿侧过头隔着窗纱同江念的目光对上。
男孩儿先是一怔,接着快速低下头,脸上闪过几分难堪和倔傲。
江念心中冷笑,不知哪里来的小花子,多半是从人牙子手里逃跑,没跑成,反被捉住了。
果不然,就听那壮汉嗄声说道:“还敢跑?再跑打断你的狗腿!”
“尔敢!我......”小儿话未落地,壮汉一个耳刮兜头打来。
粗壮汉子未省力,将小儿打得头一偏,小儿生生受了一掌,硬是吭都不吭一声。
马车启行,错开人群,渐渐驶离。
周围的一切安静了,安静到江念能听到挥打的声音,拳拳入肉,那声音像是在唱独角戏,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脑中闪现小儿发狠发红的眼神。
少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娇喝道:“停车。”
她救下了他,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她不是发善心,而是因为她喜欢漂亮的玩意儿,这孩子长得漂亮,如同她看见漂亮的衣裳,漂亮的首饰一样。
漂亮的东西不该被粗暴地对待,哪怕是一只漂亮的狗!
阴差阳错之下,江府千金救下了前来大梁为质的呼延吉,那一年,呼延吉八岁,江念十三岁。
后来,江念年岁渐长,像一朵盛放的花儿,招蜂引蝶,这些蜂蝶中也包含了他,当年那个被她救下的小儿。
她能从男子们看她的眼中获知他们的心意,大梁的世家子弟江念且看不上眼,又怎会瞧得上一个弱国质子。
有一日,她带着一众小厮丫鬟乘了马车到清风园听戏,包了一间半敞厢房,不期然,在斜对面看见了他。
此时的呼延吉已是十五岁的云间美少年,一头栗色微鬈的长发松散在身后,齐眉勒着一根细辫,灯火下的一双眼辉若琉璃,眼褶斜入鬓间,如夕光下的风刃,未出鞘的那种。
江念收回眼,不作理会,她并不意外在这里碰到他,只要她出门,两人总能有意无意间碰上,初时,她以为是巧合,次数多了,才悟过来,哪有那么多巧合。
楼中灯火莹煌,分外通明,江念所处的位置很好,可以直接看到唱台的戏曲。
楼下咿咿呀呀地开唱,丫鬟秋水从外面走来,附到江念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女人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秋水指着几个粗壮婆子挪来一架屏风,张护于前,不一会儿,一个人影慢慢现于屏风,那人在屏风前稍稍伫立,然后坐下。
隔着屏风,两人俱未说话,呼延吉正对屏风,一双眼望过去,不知是在看屏风上的山水还是透过屏风看里边的人儿。
江念侧着身,一只胳膊肘在桌上,腕间的玉镯子溜到小臂,支着下颌,眼睛看向戏台,嘴角噙着笑,好似楼下的戏曲更吸引她的注意。
“阿姐......近来可好?”少年干净颤动的声线中带了一点点的忐忑。
江念嘴角微翘,眸光却是冷的。
女人轻嗤:“莫要唤我阿姐,我的阿弟可不是你。”接着又道,“我能有什么不好,呼延质子有这个闲心问我好不好,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境况。”
少年耳后洇出一点红,她对他的奚落和轻视从来不分场合,只看她的心情。
“今日来,有一事同阿姐说。”
江念不理,只顾看戏。
少年顿了一顿:“小弟不日就要离开大梁,回我夷越,特来同阿姐辞别......”
江念这才慢慢转过眼,他要回夷越了?
少年见另一边仍无回应,抿了抿唇:“除此之外,小弟还有一事,算是临行前的劝谏,江家站得太高,容易当成活靶,太傅性耿直,为人虽严苛清正,却在明里暗里得罪许多人,阿姐归家后......”
江念一拍桌案,气怔站起:“呼延吉,你无礼!”
少年住了嘴,眉宇微蹙,好看的唇形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
女人胸脯起伏不平:“别人家的事情,需要你多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远赴异国的质子,就算回了夷越又怎样,夷越皇室还有无你的立足之地,且是两说,你还有闲心管我家的事情,我祖父难道不比你一个小儿懂为官之道?”
两人都还年轻,话赶话的便冲上了,呼延吉心里来气,冷笑一声:“你就非得这么说话?我好心好意相劝,就换来你这个态度?”
“好心好意?我让你好心好意了?不是你自己巴巴凑上来,甩也甩不掉!让人生厌。”
少年搁在腿上的双手猛地一颤,咬了咬牙:“好!好!好个甩不掉,好个让人生厌,江念,记住你今日的言语。”
女人扬起下巴,丝毫不退让:“呵!我多闲呐,别说记住这些话了,就是你这个人,我也是不记得的,转眼就忘。”
呼延吉微微眯起眼,定定地看着屏风那边的倩影儿,看了好一会儿,凉凉一笑,甩袖离开。
待人走后,江念心下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一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不解气,又将桌上的茶壶、果盘挥落于地,砸了个粉碎。
主子撒气,屋中的下人们垂首噤声,生怕被牵连,他们从来没见过自家娘子这样,平日她连个眼神都懒施于人,这次却动了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