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终于落笔写下了和离两个字。
写到一半，他习惯性地叫了一声，“研磨”。
却发现，我没有站在他身旁。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略带追忆的语气柔声道。
“以往，都是你在一旁帮我准备的。”
“能和夫人交流，圣上都夸我书法大有精进。”
是的，上次在宴会上，圣上还因萧靖远的一手好字大为惊讶，当众赏了不少好东西。
那幅字，也被圣上提了词，称赞我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他知道，我一直视那幅字若珍宝。
那也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幸福回忆。
他以为，只要让我想起之前他带给过我的幸福时刻，我就能心软下来，一如既往地留在他身边。
毕竟，之前我们吵架，他若有求于我都会用此招数。
但是，我那天明明已经听到他和孟月华 的谈话。
谈到那幅字的时候，他一脸厌恶。
“都是因为言知婉，我每次写字都不敢松懈，生怕圣上哪天生气了怪罪下来。”
“我一个武将，最讨厌什么笔墨纸砚了！全都是因为她！”
“不过还好言家势力大，她本人也有能力，作为将军夫人，倒是能给我的仕途助上不少力。也不枉我当年去圣上面前请旨赐婚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听完这些话后，心底多么悲哀凄凉。
原来我们在一起不仅没有爱情，也没有相敬如宾，有的只是虚与委蛇，有的只是他对我的利用。
难怪，当他成了大将军后，用各种手段限制我的兵权，限制我在军营的话语权。
原来是对我的忌惮。
萧靖远拉过我的手，问我在想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温柔，这样子他竟然演了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挣脱他的手，他明显脸色一僵。
“将军说笑了，将军的成就，都与我无关。”
萧靖远面子明显挂不住了，毕竟我当着众人的面对他的示好毫不领情。
他冷哼一声，快速写完了一纸和离书，不耐烦地丢给我。
“好，既然之前我的事情都与你无关，那之后也就一别两宽吧！”
“你等着，过几天就大张旗鼓迎月华进门！”
我本想回房间收拾东西，丫鬟却跑过来说，孟月华带
。
突然满眼怨愤地看着我：“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隆重出门？从前和我在一起时可从来没有过！”
“怎么，难道来这里是见你的相好的？”
他抬头看向楼上那些房间，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啊言知婉，我们才和离了几天，你就又迫不及待地找了哪个小白脸来！”
哦，他管当今圣上叫小白脸，很好，我不打算揭穿他。

人在屋里又砸又扔。
走到门口，果然是闹哄哄的一片，一些贵重瓷器的碎片散在地上，火堆里有一些书画衣物的灰烬。
“你已经和将军和离了，这屋子你不配进来！”
“还不快走！”
孟月华趾高气昂地挑衅。
萧靖远从屋里走出来，自然地搂住孟月华的腰。
“这屋子要做我们的新房，旧人的东西，确实不适合留下。”
他就这么急不可耐，连半日都等不了。
我冷漠地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
“说的没错，我这就走。”
我没有和他们起争执，令他们很是意外。
我拍拍手叫来我的亲兵。这些都是从我出阁就跟着我的护卫，是我的私兵。
亲兵队长迁来我的汗血宝马。
萧靖远的脸色很难看，他犹豫着，看来我的果决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他故作惊讶地指着火堆里一个被烧坏一半的护心甲。
“呀，这不是知婉给我做的护心甲吗？”
我头都没回，任由亲兵队长扶着我上了马。
“那是给狗缝的，丢了吧。”
他发疯似的随手抄起一个花瓶往地上砸。
“走！现在就走，别回来了！”
“驾！”
萧靖远和孟月华的声音越来越远。
“将军都是我不好，非要任性地在军营里玩几天。”
“你们闹成这样，都怪我，我去追上姐姐，和她解释清楚！”
“不用理她，这些年她都是太任性了，是时候治治她的嚣张气焰。”
“放心好了，七天之后，我去找她她肯定会不计前嫌地跟我回来。”
“毕竟她还是个女人，心软得很。我只要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哄得她回来给我卖命。”
呵呵，可惜了，这个心软的女人如今觉醒了。
萧靖远，再也得不到我的助力了。
我在关内放松了好几天。
原来偶尔离开军营放个风，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有将领发来书信，求我快回营。
说孟月华把队伍管得一团糟，还迟迟联系不上我们派过去的线人。
茶馆里，我和一个村民模样的男子在屏风后对饮。
他用茶水点在桌上的暗号，我一一记下。
隐约能听到隔壁桌，是孟月华带着人枯坐了一下午。
“都给我闭嘴，
言知婉已经被清理出去了，谁都不准再提她！”
有老部下气不过。
“不让言将军回来，难道孟军师有本事得到情报？你知不知道，这边的战事就等着这条信息呢？你知不知道若是得不到信息，我们会搭上多少人命！”
孟月华不以为然。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我这几天仔细研究过了，敌人的布防，我猜都能猜出来，不要那线人的消息也罢！”
部下惊呼：“你别胡闹！连言将军也从来不敢夸下海口，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一定让大将军处置你！”
孟月华尖锐的声音传来。
“将军昨日醉酒还没醒，你们谁敢去打扰将军休息，我这就军法伺候！”
后面的声音我听不清了。
不过我在军营多年，也知道军法这两个字对每个士兵的分量。
听说我走了之后，孟月华泄愤似的用军法处置了不少人。
那些一心报国的部下，现在也只得忍着孟月华的嚣张跋扈。
我摇摇头，招来我的亲兵，叫他送信去给我的兄长，距离此地二百里之外的言大将军。
第七日，我穿着最隆重的衣服，出现在一家客栈门口。
我的哥哥在门口等候我多时，小心指了指楼上，“二楼左手边第二个房间。”
我点点头，刚准备上去，就看到了一楼大堂里的萧靖远和孟月华。
孟月华先发现了我，挑衅似的当众亲吻萧靖远。
光天化日，真是有伤风化。
而萧靖远也是没预料到她会如此主动，来了兴致，手不自觉地往她的衣服里钻。
他不经意地转头，猝不及防地与我四目相对。
萧靖远愣了一下，接着猛然收回在孟月华身上游走的不安分的手，直起腰板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
孟月华豪不满意地撇撇嘴，怨愤似的看着我。
她可能以为我是专门来找茬的。
立刻矫揉造作地跑到我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梨花一枝春带雨”。
“言姑娘，我和将军是真心相爱的，您就算曾经是他的夫人，可如今已经和离了，就成全我们不好吗！”
萧靖远很满意孟月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深情告白，刚想顺着她的话再说几句。
却瞳孔一缩看到了我的一身盛装
孟月华却不满地大声嚷嚷。
“将军！难道我一个副将军，让她销毁令牌都做不到吗！”
萧靖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示意她不要得寸进尺。
这倒是难得了，看来萧靖远还时刻为自己想着后路。
萧靖远脸色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
“夫人，我会选最精锐的手下护送你回关内，这边的事情你不要惦记了，七日之后我回去看你。”
他以为我没有听到他和花魁的蜜语，还以为七日之后，我会如他所想的再回到军营，做他的手下，做他的妻子，一切都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他这个大将军哪里知道，最重要的敌军情报下次交接的日子就是七天后。
而这个情报，关系到整个边关的局面，一旦延迟交接或者被截断，我朝边境都会面临巨大威胁。
若是以前，为了大局，为了他的官运亨通，我会隐忍下来，等七日后再回来收拾局面。
但这次，我终于是看清了他的面目。
我承认，我累了。
军营也好，夫君也罢，我不要了。
蹿腾的火苗舔上令牌，我看着热烈的火光，心中一片平静。
“萧靖远，我们和离吧。”
萧靖远一愣，“你说什么？”
众人也是惊讶不已，唯独孟月华眼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窃喜。
“你知道，咱们是圣上赐婚吧？”
所以，他可能也考虑过，若不是有圣上的旨在，这次大概会大张旗鼓地也夺了我的正妻之位，以求得他的美人欢心。
我淡漠地看着他，“圣上那边，自然有我去说，这你不用担心。”
孟月华喜不自禁，“将军，她都这样说了，您还愣着干什么呀！”
萧靖远皱着眉头，踌躇不决，“兹事体大，容我们从长计议。”
我这倒是意外了。
他可是恨不得把整个军营、整个将军府都拱手送给孟月华，怎么我这么主动让位，他反倒不干脆利落了？
我挑了挑眉头，“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们言家在圣上面前的分量了？”
“而且……”
我走上前，在他的耳边低语，“月华姑娘不是要死了吗，你就不能圆了人家姑娘死前的心愿？”
在我的拱火和孟月华的怂恿下，萧靖远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