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像头暴虐的狮子。

一想到死在沈父刀下，血流不止的父亲，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

沈向晚的脸顷刻间变得通红。

胸腔里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再这么下去，不出两秒，她就会死在顾沉舟的手上。

不，绝对不可以。

想到跳楼自杀的父亲，再想到谢舒雨说的话，她挥舞双手，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拍打他的手臂。

“顾沉舟......放......放开......”

说话已经变得非常困难，可她眸子里的倔强丝毫没有降下去半分。

谢舒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不过是想让沈向晚自动退出这段三角关系。

她怯生生地看着顾沉舟，眼里的害怕藏都藏不住。

可她更害怕沈向晚真的会死，那样她渴求多年的荣华富贵都会变成泡影。

想到回国的目的，她上前握住了顾沉舟的手。

“沉舟，快放手，沈小姐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在吃醋，她怕你真的和我在一起，到时候你会把她赶走而已。”

她的话让顾沉舟眼里的杀意消减了几分。

等他一松手，沈向晚便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沈向晚，看在舒雨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你现在立马向舒雨道歉。”

“呵！”沈向晚讥笑，“我给她道歉？顾沉舟，这辈子就算是死，我都绝不可能向她道歉。”

说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好！很好，沈向晚，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你的膝盖硬。”

话落，顾沉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刻不停地往楼下走。

他走路的速度极快，沈向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饶是在这个时候，她还是把另一只手放在了小腹上，紧紧护着尚未成型的孩子。

从楼上到楼下，不过短短十一二级台阶。

她却走得异常痛苦。

好不容易双脚踩在一楼客厅的地板上，顾沉舟就将人甩在地上。

刹那间，小腹传来阵阵绞痛。

沈向晚双手捂着肚子，额上布满冷汗，浅色的睡裙已然被鲜血染红。

“先生，沈小姐......沈小姐流血了。”

张妈一直关注着三人的动向，她原本并不想出头，毕竟顾沉舟对她的恨意尽人皆知。

只是看她蜷缩在地上，一脸痛苦，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顾沉舟看着靠在张妈怀里，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沈向晚，心猛地一抽。

地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渐渐和顾父身上的鲜血融为一体。

成了他心里最跨不过去的一道伤。

谢舒雨把顾沉舟脸上一闪而过的心疼看在眼里。

她狠狠心，快速从楼上冲下来。

到他身边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扭伤了脚。

“沉舟，我的脚，好疼。”

顾沉舟的目光从沈向晚的脸上移到了谢舒雨的脸上。

她拧着细眉，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沉舟，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你还是快把沈小姐送到医院去吧，我......我可以等天亮了再去医院的。”

话音刚落，眼泪便流了下来。

顾沉舟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细语地安慰：“傻瓜，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谢舒雨以退为进：“可是......我看沈小姐真的病得很重。”

“死了就死了吧！”顾沉舟冷冷地瞥了沈向晚一眼，随后将谢舒雨抱起，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张妈，让陈医生来家里一趟。”




“沈小姐，您预约的流产手术将在明天下午进行......”

护士机械地传达着手术须知。

沈向晚伸手抚上小腹，那里有一颗小黄豆正在茁壮成长。

“好，明天下午我会提前到医院做准备。”

刚把电话挂断，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她转身，看到顾沉舟站在门口，一脸不耐地看过来：“你去医院做什么？”

沈向晚一愣，随后垂下眼眸。

“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想去医院看看。”

听到她的回答，再看她一脸拘谨地低着头，顾沉舟心里的火气又升腾起来。

“沈向晚，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还不快开车送我去机场。”

沈向晚扯扯嘴角，恭敬地应了一声：“顾先生，我马上就出来。”

顾沉舟离开的脚步一顿。

这么久以来，他从没听她叫过一声“顾先生”。

如今听了，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沈向晚用毛巾将身体擦拭干净，才急急忙忙换了件衣服走了出来。

一路上，她和顾沉舟一句话也没说过。

只是偶尔能从后视镜里瞥见他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到了机场，她一眼便看到了谢舒雨。

她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波浪似的长发慵懒地披在肩头，红唇勾起一抹弧度。

这样的她，即使在午夜时分也是最亮的一颗心。

难怪会让顾沉舟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想到这，她心里一阵酸涩。

看到谢舒雨被记者的长枪短炮团团围住，顾沉舟拉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她的身边走去。

记者们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纷纷将镜头转向一身黑色西装的顾沉舟。

“顾总，请问您和谢小姐是什么关系？”

有个记者将话筒怼了上去。

顾沉舟眸子一暗，看向记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肃杀。

谢舒雨摘下墨镜，温柔地笑笑。

她朝他伸出纤纤玉手：“沉舟，谢谢你能来接我，我很开心。”

顾沉舟喉结微动，伸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中：“舒雨，好久不见。”

记者们见状，纷纷按下快门，更有甚者直接开启了直播。

谢舒雨拨了拨长发，看着他们，语气温柔。

“各位记者朋友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我和沉舟是很久没见的好朋友，很感谢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接我，谢谢大家。”

说罢，她握着顾沉舟的手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更多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他们喊着谢舒雨的名字，手里拿着谢舒雨的海报，想来这些都是她的狂热粉丝。

很快，粉丝们跑到了他们周围。

有人要签名，有人要合照，谢舒雨始终微笑着，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沈向晚静静地看过去，顾沉舟神色很淡，可眼里的柔情蜜意却骗不了人。

她苦涩地笑笑，眼睛酸涩得令人难受。

送走最后一波粉丝，谢舒雨无奈地笑笑：“沉舟，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顾沉舟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一把抱起。

谢舒雨惊呼一声，一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脖颈。

沈向晚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她听到谢舒雨撒娇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沉舟，你刚才可把我吓坏了，要是被人拍了照片......”

话还没说完，顾沉舟低低笑道：“不怕，我就是要让全世界知道你是我的人。”

话音刚落，谢舒雨娇笑着靠近他的怀里。

“这样不好，太高调了，我的粉丝可是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哦。”

“好，知道了。”

他温柔地安慰谢舒雨，两双唇在幽暗的灯光下越靠越近。

沈向晚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两人，擦掉脸上的泪珠，将车驶入黑暗中。

眼看两人就要亲上，谢舒雨忽然伸手推了推顾沉舟。

“沉舟......车里有人。”

沈向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她似乎能预料到，顾沉舟会让她做什么。




“小晚，记住我说的话。”

陈墨白拍拍她的背，等他离开，谢舒雨和张妈才在小护士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张妈，把我给沈小姐熬的粥拿出来。”

张妈应了一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谢舒雨坐在椅子上，假惺惺地关心。

“沈小姐，你的身体还好吗？”

不等沈向晚回答，她又忽然靠近，言语中毫无掩饰地嘲讽。

“听说你的孩子没了，啧啧，你想用孩子绑住沉舟，可惜弄巧成拙，以后啊，你的肚子再也怀不了孩子了。”

说罢，将手覆在她的手背，细长的针头被她拨弄得左右滑动。

“嘶！”沈向晚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额上瞬间布满冷汗，“谢舒雨，你想干什么？”

谢舒雨笑笑，很快又装出一副可怜样子。

“沈小姐，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听说你晕倒了，我可是担心得很呢！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粥，快趁热喝了吧。”

说着，她将粥端到沈向晚的面前。

“1、2、3.”

沈向晚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

果不其然，“3”刚落地，滚烫的白粥就被谢舒雨一不小洒在她的手上，瞬间红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

谢舒雨尖叫着后退了好几步，又恰到好处地撞进推门而入的顾沉舟的怀里。

“沉舟。”她抬头，满脸委屈，“我搞砸了，我就不该来看沈小姐。”

听了她的哭诉，顾沉舟将人揽进怀里，冲着沈向晚兴师问罪：“沈向晚，道歉！”

沈向晚张张嘴，忽然就笑了。

她看到白色的粥顺着谢舒雨的长发流下来，有些掉在了地上，有些粘在了她的连衣裙上，竟比躺在病床上的她还要狼狈不堪。

“沈小姐！”她撒娇似的叫了一声，“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的头发，我的衣服，全都毁在你的手上，过两天我就要进组了，这可怎么办啊！”

谢舒雨的眼泪说来就来，可她的嘴角分明是上扬的。

沈向晚深吸一口气，抬起挂着盐水的右手：“谢小姐，粥明明是你自己泼的，凭什么冤枉我！”

“沈向晚！”顾沉舟怒目圆瞪，“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道歉！否则，你就别想再回顾家。”

话一说出口，谢舒雨不高兴了。

她绝不允许沈向晚继续待在顾沉舟的身边，

“沉舟，沈小姐不想道歉就算了，”她的眼里含着泪光，控诉起来也是娇滴滴的，“我......我知道你和沉舟曾经订过婚，可现在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要那样对我！”

说到最后，她哭得泣不成声。

沈向晚看看谢舒雨，又看看顾沉舟。

最终，她妥协了。

为了还父亲一个清白，她必须回到顾家。

她咽下所有的委屈，挣扎地下了床，低下头，只有捏紧的拳头出卖了她的心情。

“谢小姐，对不起，我不该把粥泼到你的头上，请你原谅我！”

顾沉舟揽着谢舒雨走到她的面前，端起剩下的粥泼在她的头发上。

她是齐耳短发，很快，粥就全数落在她的脸上、肩膀上，黏腻得让人难受。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顾沉舟捏住她的下巴，“记住，别做不该做的事。”

沈向晚定定地看着他。

眼里是有别于以往的委屈，变成了让人心惊的滔天恨意。

顾沉舟微微一愣神，这才把手松开。

他们面对面站着，眼神交汇间，谁也不愿意移开视线。

移开就是输了。




“小......晚......”

查房结束的陈墨白听说来看她的是顾沉舟和谢舒雨，连忙放下东西赶了过来。

等他到时，看到的是满身白粥的沈向晚。

他想再往前一步，却看到她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陈墨白叹口气，以医生的身份走到三人身边。

“沈小姐，你......”

顾沉舟率先打断他的问题：“陈医生，这是我们的家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墨白也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毕竟沈向晚并不愿意将两人的关系曝光，她和顾沉舟之间似乎有着难以调和的误会。

无关感情，而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他决定用自己的关系网将这些年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查清楚。

顾沉舟察觉到了陈墨白对沈向晚超乎寻常的关心，张嘴就是嘲讽。

“沈向晚，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别想逃离我的掌控。这是你们沈家欠我的，也是你欠我的。”

说罢，他踢了一脚地上的保温桶，发出刺耳的声音。

谢舒雨做小鸟依人状：“沉舟，既然沈小姐已经道歉了，那我们就回家吧。”

顾沉舟瞥了一眼虚靠着病床的沈向晚，搂着她离开。

临走前，他还不忘对张妈吩咐：“张妈，你盯着她，别让她跑了。”

看到两人离开，沈向晚紧绷的心一下就松懈了。

与此同时，昏暗的地下停车库，两个记者拿着镜头躲在柱子后面，等着顾沉舟和谢舒雨的出现。

“哥，你确定我们这样能拍到谢舒雨的绯闻？”

年轻的记者探头探脑，心里多少有点怨言。

两天前，他们忽然收到一则爆料，说是今天下午谢舒雨会和绯闻男友出现在医院，疑似女方已怀孕。

为了能报道这则独家新闻，他们吃了早饭就开始蹲守，少说也有三四个小时，硬是连个鬼影都没拍到。

“不可能啊，我看爆料上说得很清楚，再等等，肯定能拍到。”

说着，他拿出手机翻看起聊天记录，那上面把时间地点人物写得清清楚楚。

又等了两分钟，电梯口终于出现了两道身影。

顾沉舟黑着脸走在前面，他的身后是记者们等待许久的回国女星谢舒雨。

他们赶紧举起镜头，对着两人“咔咔”就是一阵拍。

“沉舟，你慢点，我跟不上了，脚好疼。”

谢舒雨娇嗔一句，蹲下身揉着压根就没有肿过的脚踝。

顾沉舟终于停下脚步。

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过身静静看着谢舒雨。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满脸白粥的沈向晚。

似乎从谢舒雨回来的那天起，以前从不会发生的事情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他捉摸不透，只是隐隐觉得奇怪。

尤其是沈向晚。

以前，不管她遭受多少委屈，她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默默承受。

而这两次，她一反常态，总是和谢舒雨作对，直到他面才解决两人的矛盾。

想到这，顾沉舟笑出声来。

也许，所有的改变只是因为沈向晚的心里还是有他。

她的脾气和倔强不甘也只是因为吃醋而已。

“沉舟，我走不动了，脚真的好痛。”

谢舒雨原本以为顾沉舟会像之前一样把自己抱进车里。

可她蹲在地上等了好久，等来的却是他的冷眼旁观以及突如其来的笑。

登时，她的心里警铃大作。

现在唯一能扭转局面的就是将两人的“恋情”公之于众。

只有这样，她才能以“顾沉舟”女朋友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走在他的身边。

至于沈向晚，只配待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水道，发烂发臭。




她睁开眼，看到顾沉舟目光阴鸷地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碎尸万段。

“沉舟......”沈向晚声音轻颤，她抓住他的手，却被无情地甩开。

“沈向晚！”顾沉舟红着眼，嘶吼着扑上去，两只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沈向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拼命挣扎，尖利的指甲生生地把他的手背抓出无数条血痕。

终于，在她以为就要死在顾沉舟的手里时，他松了手。

“沈向晚，你以为我会让你死？”他冷哼一声，眼里没了往日的深情，有的只有无尽的恨意，“不，我要让你活着，好好地活下去，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们沈家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从那以后，沈向晚成了被他禁锢在地下室的奴隶。

白天，她只能透过狭小的窗口感受到春夏秋冬的变化。

到了晚上，她又要穿上女仆的衣服，跪在他的床前，听从他的吩咐。

也许是因为恨透了沈家，也恨透了她，被囚禁的这几年里，顾沉舟从不让她做一些她不想，也不愿意做的事情。

直到两年前，她偶然间得知了沈家的近况。

沈父跳楼自杀，沈晚舟被囚禁，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沈母也撒手人寰。

一时间，沈氏集团上上下下皆是人心惶惶，股价一日比一日跌得快。

顾沉舟就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出现的。

他用高价收下股东手里的股份，一跃成了沈氏集团的掌权人。

镜头下，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对沈氏集团的改名换姓。

镜头外，她静静地站着，苍白的唇上染上鲜红，可她还是昂着头，不然眼泪落下来。

当天夜里，沈晚舟借着醉意闯进了顾沉舟的书房。

那里，是他从不让她进入的禁区。

她看到了墙上的照片，大大小小，全都是她。

呆愣片刻，她在顾沉舟冲上来的一瞬间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他吃痛放开她，厉声质问：“沈向晚，谁允许你进来的？”

沈向晚忽地笑了，她开始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声音哽咽：“顾沉舟，沈家欠你的，我来还，我来还行不行。”

顾沉舟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心如刀绞。

他按住她的手，将人抱进怀里。

这一晚，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最甜蜜的热恋时期。

他们在黑暗中探索彼此的身体，心灵和身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从此，她成了顾沉舟的床/伴，不谈爱，只谈性。

时间一晃又是两年。

沈向晚以为，她和顾沉舟之间的爱恨情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总有一天，他们会放下心中的仇恨。

她从不奢求他会重新爱上她。

可直到今天这通电话，她才知道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顾沉舟从来没有爱过她。

过去的种种甜蜜，现在想起来如同砒霜一般要人性命。

她笑着抹去脸上的泪痕。

现在已经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谢舒雨就会落地云城。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