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面红耳赤，“胡言乱语！”

“谁准许你如此污蔑我家小姐的？”张嬷嬷上前护主。

宋意笑着说：“杜小姐没少白日做梦吧？”

“杜姨，你……你喜欢我？这不行啊，你是我表姨，比我大那么多……”顾子亦脸色古怪起来，有些没办法看杜姨了。

宋意看了眼顾子亦，虽然脑子被灌了水，但灌了水有时候也有灌了水的好处。

杜若气的脸更红了，“世子，你竟然听她胡说？我可是你表姨，我怎么可能有那么不堪的心思！”

“小姐说的对，世子你可别信这贱蹄子的话，她就是故意羞辱小姐，今天我非撕烂了她的嘴不可！”张嬷嬷抬手朝着宋意的脸抓过去。

顾子亦吓了一大跳，“你要干什么？”

他的反应没他娘的动作快。

杜若和舒宁完全没看清楚宋意是怎么出手的，张嬷嬷整个人飞了出去。

顾子亦反应过来，跑过去踹了张嬷嬷好几脚，“你找死啊你，你说要撕烂谁的嘴？今天爷踢死你！”

舒宁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她心情有些复杂的看向了宋意，顾子亦第一次这般维护除了杜若之外的人。

宋意也看向了舒宁，温和的展露笑意。

舒宁神色一怔，这笑意是没有任何算计和攻击性的，能看出来是真诚的，但是……她就是说不出来的古怪，就像是小时候她娘对她笑的那般感觉。

杜若脸上表情变得扭曲，上前阻止顾子亦，“世子，张嬷嬷年纪大了，你再踢下去她就没命了，今天给杜姨一个面子，原谅她这一次。”

她低估了顾子亦对唐意的重视。

这种重视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男人宠着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甚至是她能感觉到顾子亦比看重她还要看重唐意。

“这次不行，她竟然敢撕我……唐小姐的嘴，我要是饶了她，岂不是我太不孝了！”顾子亦火冒三丈。

“不孝？”舒宁愕然。

杜若皱眉，“怎么跟不孝扯上了？”

宋意朝着顾子亦笑了笑。

顾子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杜姨不孝啊，这种狗眼不识泰山的老东西，杜姨留着就是祸害！”

杜若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觉得顾子亦这是在重视她，松了口气，“我会处理好他。”

“杜姨别心软，你经常告诉我，下人就是下人，可别对下人用心，杜姨现在三番两次舍不得张嬷嬷，肯定是对她用心了。”顾子亦说。

“我，我的确这样说过，但是张嬷嬷不一样。我是她从小照顾到大的。”杜若的脸黑一阵白一阵，怎么都没想到顾子亦会用她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

宋意现在觉得顾子亦没那么笨了，不错。

舒宁心里冷笑，杜若不止野心勃勃，这心也是脏透了，顾子亦能有今天这般混蛋，其中杜若功不可没。

“老奴错了，老奴真的错了，以后会管住嘴，刚刚是魔障了才会惊扰了唐小姐。”张嬷嬷忍着身上的疼，一脸老泪的认错求饶。

杜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朝着宋意看去，“世子如此在乎唐小姐，真是让我意外。既然这样，唐小姐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世子，实在是有些委屈，不如让世子纳你入府？”

“杜姨，快别说了……”顾子亦着急的想捂住杜若的嘴。

但是，他立即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出现了她娘刚才说的话，杜姨不止喜欢他爹，还喜欢他？

眼神不由闪烁起来，有些无法直视杜姨。

宋意笑了：“你问问顾子亦敢不敢纳我。”

顾子亦眼前发黑，用力推了推杜若，“杜姨，你快走吧！你别胡说了，我怎么可能纳她，这话说都不能说，我都怕我短命，被天打雷劈！”

以前觉得杜姨说什么都是对的，但现在他怎么觉得杜姨脑子有问题了？

该不会是年纪大了，又身边没男人，才会脑子出问题了吧？

杜若养尊处优惯了，没什么力气，被顾子亦用力的推，完全站不稳，只能被动的退后。

实在是狼狈。

没一会儿就退出去二三十米。

“杜姨你走吧，我的事我自己就能处理好，以后你别管了！”顾子亦说。

杜若瞪大了眼，难以置信，“世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十年来，顾子亦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不字，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不敬。

顾子亦：“是杜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姐，我们先回闲庭院吧，世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张嬷嬷连忙提醒杜若。

杜若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离开前冷冷的凝视了一眼宋意。

舒宁没错过这一眼。

深知杜若手段的她，知道接下来杜若肯定会对唐小姐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顾子亦对唐小姐很维护，但顾子亦很容易喜新厌旧，到时候唐小姐怕是要遇到极大的麻烦。

但看唐小姐的样子，完全不在意。

这般随性潇洒的态度，她太欣赏了。

“杜姨真的对我有那个心思啊？”顾子亦问宋意。

宋意唇角抽了一下，“你觉得呢？”

舒宁心里骂道：唐小姐讽刺杜若的话还能当真？顾子亦的脑子进了夜香！

顾子亦有些为难的想了想说：“我的确长的丰神俊朗，杜姨惦记我也正常。唉，我今后绕着她走，我将她当长辈。”

宋意呵呵笑了两声，实在是不忍直视顾子亦的自作多情。

如果不是她生的儿子，她一个耳光扇过去，做什么春秋大梦！杜若是惦记侯府的人，但惦记的人是顾北萧，顾子亦除了年纪好一些，其它哪一点比得上顾北萧？

当然，如今的顾北萧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世子妃，有时间一起用晚膳吗？”宋意看顾子亦自恋的样子碍眼，便看向了让她很顺眼的舒宁。

舒宁原本想默默地走了，她实在是不想让顾子亦注意到她后，又找她的麻烦，结果没想到会被唐小姐邀请一起用晚膳。

顾子亦抢先道：“我们用晚膳，要她一起干什么？”


小安小顺惊吓不已，想上前帮忙，但又不敢上前，怕被大刀伤了。

“啊啊，你们找死啊，快来帮爷！”顾子亦死咬着牙，满头是汗。

他感觉自己快力竭了！

大刀有问题，太沉了！

该死的，他要去找王总管算账！

“慌什么。”

女子声音轻柔散漫。

轻而易举的扶住了顾子亦，又从顾子亦的手中像是拿木剑一样的将大刀拿了过去。

然后又随手将大刀在手上翻转，挥舞，砍杀。

一招一式，随心所欲。

却又带着几分不刻意的杀机和威慑。

顾子亦一边汗如雨下，一边看呆了。

小安小顺直接看傻眼了。

那大刀他们拿着都费劲，唐小姐竟然拿的如此轻松，还能把大刀玩出花来，就是……就是有点让人不敢出声喘气。

“这刀……轻了。”宋意玩完大刀之后，将大刀朝着一旁的大树扔了过去。

没看一眼，但大刀却直直的立在了树身上。

树枝狂颤，树叶刷刷刷掉了一层。

顾子亦看到这一幕，汗流的更凶了。

宋意看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忍住要一拳头打飞的冲动，笑容和煦的问：“流这么多汗？”

顾子亦猛咽了一口羞愧的口水，心虚的想逃跑，“太热了！对，这天也太热了！”

“汗流的太多也许是体虚，我会把个脉看个小病，给你看看？”宋意说。

顾子亦后退了几步，他娘懂的是不是太多了？

七岁之前的记忆忽然越来越清晰，娘好像一直都这么厉害。

“不用不用，我身体好极了，我才想起来早膳没吃，我去吃早膳！”

几乎是落荒而逃。

十年来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

小安小顺后面追着都费力。

宋意看着落荒而逃的体虚儿子，笑容消失了。

……

一个时辰后。

顾子亦躲在了侯府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拿着一把剑一招一式的练。

头上身上都是汗。

剑不重，能拿动。

只是十年来没怎么练过，一招一式练的生涩又笨拙。

小安劝道：“世子，练剑太累了，要不然不要练了！唐小姐肯定从小就是练家子，世子这么金贵，不用吃这份苦啊！杜小姐说了，世子流汗后容易染风寒。”

“是啊，世子，南风楼刚刚还来了人，说今天来了几个新的美人，就等着世子去呢。”小顺也加入进来。

他们两个是杜小姐买进侯府的，杜小姐的吩咐他们牢记着。

可以让世子玩乐，就是不让世子干正事儿。

“滚开！”顾子亦现在哪里有空余的精力想什么美人。

脑子里现在都是他娘那轻轻松松飞大刀进树的一幕。

小安给小顺一个眼神，小顺连忙跑走。

顾子亦没看到这一幕。

很快，小顺到了杜若的面前。

杜若一个晚上没睡好，头疼的厉害。

张嬷嬷按摩的手法极好，精准的按压着头上的穴位。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惊扰了小姐没你们好果子吃！”张嬷嬷呵斥。

小顺扑通跪了下来，“小姐，是世子他……他正在练剑，奴才们怎么劝都不管用。”

杜若抬起眼，“怎么突然想起来练剑了？他这几年看都不看刀剑一眼。”

“是唐小姐，唐小姐会武功，大刀耍的威风凛凛，世子看到了之后就发了疯一样的去练剑。”小顺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怎么说。

“唐意？”杜若太阳穴猛地一跳。

小顺：“对对对，就是她！奴才觉得世子特别在意看重她的看法。”

杜若脸阴冷了下来，“让世子继续练吧。”

“啊？奴才们不用阻止吗？”

“不用。”

就顾子亦那几乎被掏空的身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已经被她养废了，还能再重新爬起来？

痴人说梦。

小顺走后，杜若问张嬷嬷：“你今天出府去问问，怎么查了一个晚上都还没消息？然后再去钱庄取银票，接下来要用银子打点的地方更多了，手里的银子不够用。”

等顾北萧回来，她嫁给顾北萧，侯府的一切都属于她。

这些年，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只是住在侯府，但未曾用过侯府的银子。

“是，老奴现在就去。小姐，真的不用去管世子吗？”张嬷嬷有些担心。

杜若冷笑：“不用，他现在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差别。最重要的是那个唐意，她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

“也许是小姐想多了，依老奴看，这个唐意就是攀龙附凤之人，本身会点儿拳脚功夫，想要另辟蹊径勾着世子。其实，她和之前被世子领回来的那些女子没什么区别。”张嬷嬷说。

“我更相信我的直觉，必须查清楚。”杜若没听张嬷嬷的话。

她之所以能从家中一众姐妹中脱颖而出，被宋意一直带在身边，靠的就是她的直觉和敏锐。

“是。”

……

侯府门外不远处。

南风楼的马车突然被截停。

马车上坐着的人是南风楼的楼主媚娘。

她今天正好从侯府路过，就让人去府上找顾世子。

原本以为能接上顾世子一起回南风楼，结果没想到顾世子竟然没来。

还真是稀奇！

更没想到的是，会有人截停她的马车。

紧接着，就是一名女子进了马车。

“你就是南风楼的楼主？”

媚娘防备的看着来人：“你是何人，要干什么？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惹了我没什么好下场。”

“去告诉你的主子辰王，如果你们南风楼再敢做镇南侯世子的生意，他在上京外的私宅里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众。”宋意嗓音凉凉的威胁着。

媚娘大惊失色，“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是杜若私下买通了你，让你用各色美人掏空顾子亦的身体。而你在进南风楼之前，父亲是礼部侍郎林业，母亲全名叫刘思曼。我知道的比你猜的还要多。你和你主子如果不想找麻烦，按我说的做。”宋意说完之后，从马车跳下。

媚娘慌乱的掀开马车帘子，赫然看到赶马车的车夫子趴在地上吐血。

这个女人是谁？

和顾子亦什么关系？

竟然知道辰王的秘密，还有她和杜若的交易！

从她进南风楼到现在，第一次感觉到惊惧！一种被人看穿了所有秘密的未知恐惧！

……

下午。

张嬷嬷疾步归来。

“小姐，不好了。”


将那天晚上在南风楼见面，宋意又如何回到侯府等等都说的明明白白。

顾子欢听的目瞪口呆。

在顾子亦说完之后，她抬手猛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不是在说梦吧？世上竟有如此奇幻之事？”

娘竟然活过来了？

娘十年前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不对……

“你不是我娘，我娘绝对不是你这个样子，还有，我是亲眼看到我娘闭上了眼睛，又葬在了墓地里，你怎么可能是娘？”顾子欢比顾子亦要稍微有脑袋一些。

宋意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顿时，一张无比熟悉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栩栩如生的脸！

小时候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脸！顾子欢震惊不已，“你怎么和我娘长的一模一样？你的脸……你这脸该不会也是一层面具吧？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了侯府骗人？顾子亦会相信你，但我不信！”

“我相信是因为她就是我们的娘！”顾子亦觉得顾子欢怎么问题那么多。

顾子欢瞪了顾子亦一眼，心口一直砰砰砰的跳，其实她也觉得眼前的人是娘，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千万不要那么轻易相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算顾子亦将情况讲的清清楚楚，也不妨碍她满心疑惑。

宋意有些意外顾子欢还能保持疑惑。

看来，嫁出去的这一年多来，顾子欢被杜若影响的少了一些，也变了聪明了很多。

她满意的点了头，“没那么轻易相信人，这一点很好。你可以问几件小时候只有我们母女知道的事，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顾子欢心跳的特别快，眼睛也泛着红，她其实特别想相信。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仔细的在脑子里搜刮小时候和娘在一起的时光。

她们母女之间有很多共同的秘密，这些秘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爹和顾子亦。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说不出来我立刻赶你出去！敢冒充我娘，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顾子欢威胁道。

宋意：“可。”

顾子亦急了，“姐，你对娘态度要好点儿！不可如此无礼！”

顾子欢深吸一口气，也有些懊恼，她刚才态度的确不好，不过，她这不是基于眼前的人不是娘的情况吗？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娘，她必定会让自己的态度好的不能再好。

她立即在脑子里搜索着记忆。

“有一次晚上，我趁着爹不在去缠着娘一起睡，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哭了好久？”

“你梦见你尿床了，结果不是尿床而是拉稀。”

顾子亦瞪大了眼，“姐，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尿过床吗？”

顾子欢红了脸，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顾子亦一眼，“是拉稀，不是尿床！”

“哦，拉稀更臭，那我七岁尿床的时候你还笑话我。”顾子亦感觉自己特别委屈，而且小时候被顾子欢说的他，一度觉得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顾子欢多少有些心虚，但还是为自己辩解，“我那次是在五岁的时候，你七岁还尿床当然不可以。”

顾子亦：“……”

宋意淡淡的看了眼前讨论拉稀和尿床的姐弟。

“这个应该也不算什么秘密，这件事杜姨也知道，所以有可能是你从杜姨那里探查到的。”顾子欢没那么掉以轻心。

宋意：“继续问吧。”

“我再想想。”顾子欢努力的回想着。

宋意见顾子欢一时半刻想不到，就主动说道：“你左侧腋窝下有一颗痣，指甲大小的红色痣。你五岁的时候随我一同去山上采药，看到了树叶上的鸟屎很好奇就吃了一口，那天哭了小半个时辰，接着两天没吃东西。”


说到做到？

舒宁冷笑：“我不信她。”

“那这件事……”

“就当没听见。”舒宁完全没犹豫。

像杜若这种做事不择手段没有下限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指望这样的人信守承诺，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况且，杜若这是拿她当傻子，借刀杀人。

她巴不得多几个女人围着是顾子亦。

顾子亦这样的夫君，有不如没有。

……

一道溪水旁，一排土屋。

和上京其他地方的繁华不同，住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灰头土脸，粗布麻衣。

人们脸上很少见到笑意。

零零散散的可以听见一些孩童的笑声，但不多。

因为三四岁的孩子就要在溪水旁洗衣服，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再朝着四周看去，还能看到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连鞋都没穿的人靠在墙边，像是尸体一样的一动都不动。

顾子亦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

这十年来他每日不是在侯府就是各种逍遥快活的地方，几乎不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怎么这里这么穷？不对，上京还有这么多穷人？”

宋意目光辽远的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即便十年过去，这里依旧还是一片看不见光的灰暗。

看着眼前被养废的顾子亦，她开口道：“世间广大，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顾子亦一时错愕。

“跟我来。”宋意走在了前面。

顾子亦低头看着脚下的坑坑洼洼，昨天晚上应该是下了小雨，所以这些坑坑洼洼很泥泞，落脚鞋底都是泥。

走出去几步的宋意见顾子亦没跟上，回过头：“跟上。”

“啊，好！”顾子亦一咬牙，顾不上脏不脏了，回去把鞋扔了就行。

没走多远，宋意停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满身衣服都是补丁的老人，正一瘸一拐的担着两桶黄澄澄的东西。

因为老人走的不稳，桶里的东西时不时的就会溅出来，洒落在老人的身上和脚上。

一阵风袭来。

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

顾子亦差点儿吐出来，连忙拿着香喷喷的锦帕遮住了口鼻。

当他要递给他娘一个锦帕的时候，愣住了。

他娘神色丝毫不变，似乎没有闻到这令人作呕的臭味。

“知道他是谁吗？”宋意问。

顾子亦：“是一个挑着夜香的老人啊。”

宋意脸上似有一层薄薄的冷意，“他今年三十五岁，和你父亲差不多年纪，当年是宗义伯的嫡子，出入悍马香车，后院小妾无数。就连你经常光顾的南风楼也是他三两天必去之处。”

“那他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顾子亦瞠目结舌。

宋意收回视线看向顾子亦，“他父亲死后，因他不学无术鼠目寸光，被人坑骗家产，又遭人算计进了大牢，几个月后出来，母亲早已上吊自杀，妻子也去尼姑庵，曾经重金纳入府的小妾全都逃走了。他求助无门，曾经称兄道弟的好友没有一人伸出援手。”

“他也太笨了！怎么就被人骗了？”顾子亦盯着那弓着腰的老头，怎么都想不到才三十多岁。

看上去像六十。

宋意看着五十步笑百步的顾子亦，扯了下唇角，“因为他没有能力继承其父所留下的一切，一直虚度光阴。大厦将倾之际，他有心无力。但是，他有一点倒是可以让人刮目相看。”

“哪一点啊？”顾子亦感觉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继承其父所留下的一切？

“能活下来，顾子亦，若以己度人，你遭遇这一切后能否像他一样活下来？”宋意问。

顾子亦脸色发白，盯着已经走远的一瘸一拐的男人，额头隐隐冒着汗，“娘，你既然认识他，那为什么不帮他一把啊？”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他当初狂妄不将穷苦人放在眼里，玩弄穷苦人的生死和尊严，现在，种什么样的因的什么样的果。”宋意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今天这一遭她没指望顾子亦能领会反思多少。

多年来养成的思维习惯和见识，已经让他受到了局限。

但是，聊胜于无。

……

靖州。

一行军队于一个时辰前到了靖州。

直接扎营在山林之中。

顾北萧这一次是带十万大军归京。

路上没怎么休息。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差不多还要一个多月左右的时间抵京。”莫逸估算了一下时间。

常年在北疆征战沙场，他们这一行人都是皮肤黝黑，身体抗造。

烈日之下，也没感觉到什么。

几个月赶路的苦，如蚊虫叮咬。

顾北萧背手而立，身姿高挺，气场压迫，环视一圈后，看向了莫逸，“上京那边有什么消息？”

“将军，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收到了上京的消息？”莫逸敬佩的看着顾北萧。

他这几年跟着将军，从一开始的胆小如鼠的康王小儿子到了今天的莫小将军，真的全都是将军的功劳。

将军简直就是他的榜样。

“直接说。”顾北萧没什么表情。

莫逸早就习惯了顾北萧少言寡语，立即说道：“上京其实这些年都差不多，就是辰王最近有些不太安分，还有钦天监的刘监正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想要辞官归隐山林。”

“还有侯府的一些事，将军的一双儿女有些……有些问题，在上京名声这两年更差了。”

其实上京传过来的消息更让人接受不了，将军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有那么不堪的一双儿女？

而且，将军的夫人曾经也是那般厉害的人，两个孩子竟然都没遗传上。

提到将军的夫人，他也有些奇怪，这些年大家都不提，是怕将军伤心，但将军竟然一次没提过，好像生命中没有过夫人这个人一样。

顾北萧脸色冰沉，没说话。

莫逸已经习惯了。

……

夜里。

顾子亦做噩梦了。

梦里，他成了今天看到的那个挑夜香的男人。

但他更惨。

跪在地上挑着夜香。

两条小腿和脚都消失了，裤腿空荡荡的，只能跪着走。

路过南风楼的时候，那平日里对他各种讨好的楼主朝着他吐口水，“滚，臭死了！”

他猛地惊醒，大口喘息，“我不会，我才不会变成那样！我爹那么厉害，没人敢那么对我！”

可梦里的一幕太清晰了，他惊魂不定。

只犹豫了一下，就穿上了衣服朝着临风居跑了过去。


云府。

杜若见到了顾子欢。

和她所料的一样，顾子欢看上去很憔悴，眉目间也失了颜色，明明花样年华，却像是在深宅里活了十几年的怨妇。

“杜姨，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唐意胆子那么大？敢教坏我弟，让他忤逆你？还造谣污蔑你？”

顾子欢听了杜若的话后，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气愤不已。

杜若面有几分惆怅，“唉，你弟弟毕竟长大了，我毕竟只是你们的表姨，他因为其他女人伤我心，我也能接受，这一次来找你，就是想要看看你，然后我打算从侯府搬出去了。”

“什么？杜姨要走？不行，杜姨在上京又没有其他的亲人，侯府就是杜姨的家，况且我爹快回来了，我还想着让我爹娶杜姨呢，你放心杜姨，我今天没时间，我明天就回侯府，到时候我和顾子亦好好说说，然后让我看看那个唐意到底是什么情况！”顾子欢气得面红耳赤。

她那个蠢弟弟实在是太蠢了！

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伤害杜姨？

他难道忘了自从娘去世后，这些年来他们姐弟二人是在杜姨的照顾下长大的吗？

杜若还是唉声叹气，“你爹十年没回来，可能见到我会嫌弃我，毕竟我老了。”

说是老了，但杜若保养的好，再加上还不到三十岁，看上去就像是顾子欢的姐姐，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

“杜姨根本就不老，看上去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况且我爹十年没回来，他见到我和顾子亦，肯定会宠着我们两个，听我们的话，他要是不娶你，我和顾子亦绝对不同意。”顾子欢扬起下颚，十分傲然。

杜若微笑道：“欢欢，你果然最贴心。对了，你和云大人现在关系有没有缓和？他还是对他那个小青梅格外护着吗？”

顾子欢低下头，满眼的妒忌和恨意，“那个小贱人太会装了，在我夫君面前各种污蔑我，就算是我怎么解释，夫君都不信我，甚至是还要娶那个小贱人。”

“他怎能如此欺你！”杜若气道。

“杜姨别担心，我爹快回来了，我是侯府的大小姐，岂是他们能欺负的？我如果不点头，那个小贱人就别写光明正大的嫁进来。”顾子欢冷笑道。

她知道云淮祈恨她当初用了手段嫁他，但她对他可是一片深情，是他不知道她的好，如果没有那个小贱人，云淮祈一定会喜欢她。

杜若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手上还有一些香，都带了过来，你可以用上。你们多同房几次，他必定会对你死心塌地。那个小贱人自会毫无办法。”

顾子欢听得眼前一亮，立即将杜若递过来的毒香仔细的收了起来，“杜姨，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只有你才是真心为我谋划。”

“那是自然，我不对你好，那对谁好？”杜若笑道。

顾子欢：“也对我爹好啊，我知道杜姨喜欢我爹，杜姨放心，我爹肯定也会很喜欢杜姨。”

杜若心想，顾北萧当然会喜欢她！她会让顾北萧日后心里只有她一人，然后宠着他们生的孩子，而宋意留下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废物，顾北萧只要见到了就会厌恶至极，对两个孩子都能厌恶至极，更何况对宋意了，十年前的那点儿感情，直接就会烟消云散。

片刻之后，杜若走了。

顾子欢看着手里的毒香，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贪恋和云淮祈每一次同房。

虽然每一次同房云淮祈都是被动，但不妨碍他们一夜欢愉。

“云淮祈，我绝对不会让你和那个小贱人在一起，你只能是我顾子欢的夫君！”

顾子欢咬牙说完之后，就将毒香妥善放好。

接着，叫来了她的丫鬟春杏，“你去准备一下，我明天早膳过后回侯府。”

“是，夫人。”

在春杏走到门前时，顾子欢叫住了春杏，“大人有没有回府？”

春杏闻言有些难以启齿。

见状，顾子欢冷了脸，“问你话你就直接说，支支吾吾算什么情况？是不是打你一顿，你就能好好说话了？”

春杏吓得双膝跪地，“夫人，奴婢刚刚见到了大人，大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去庆南园见孟小姐了。”

顾子欢闻言，脸色发白，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果然是去找那个小贱人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是他的夫人？”

她已经五天没有见到云淮祈了！

这五天来，他一直躲着她，好像她是洪水猛兽。

她深吸一口气，“滚出去！”

春杏立即连滚带爬的出去。

顾子欢在春杏滚出去后，不由红了眼，“云淮祈，你一定会后悔！还有孟爱媛，你不是爱装柔弱吗？等我找人好好的教训一下你，让你成为一个人人可欺的贱人！”

——

宋意和顾子亦分开后，就去了一间茶楼。

她在墙边看到了林凛留给她的信号。

心知林凛必定查到了一些事。

她前脚刚到茶楼，后脚林凛就到了。

林凛手上拎着一壶酒。

隔着酒坛子，都能闻到酒香。

“这酒埋了十年，我才想起来挖出来。”

宋意喜酒，十年前偶尔就会喝个痛快，从林凛手上将酒坛子接了过来，然后倒了两杯酒，“虽然才过了十年，但上京却没什么好酒了，还是你的酒好。”

林凛红着脸笑了，“主子喜欢就好。”

“是不是查到杜若的一些情况了？”宋意喝下几口酒后问道。

林凛面色凝重起来，“因为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主子回来了，所以没有惊动其他人，我在暗中找其他人查她，的确是查出一些事，她这十年来虽然一直住在侯府，但偶尔会进宫。”

“进宫？见谁？”宋意眼中浮现凛冽的寒光。

“见皇后娘娘。”林凛沉声道。

宋意开始回忆起十五年前，当年当今皇帝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处于孤立无援的困境，如果不是她和顾北萧，皇帝早就被啃食的没了命。

她死之前，皇帝娶了翰林院学士张大人的长女张素秋。

张素秋一直喜欢叫她宋姐姐，但因为张大人家规严，张素秋很少出府见人，她们一共也就见过三两次面。

但是张素秋和杜若完全没有交集，那么为何杜若会时不时的进宫去见张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