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志小说 女频言情 红楼再梦金玉吴金玉全文+番茄
红楼再梦金玉吴金玉全文+番茄 连载
红楼再梦金玉吴金玉全文+番茄 柯元华; 编;溢滨 著
继续阅读
作品简介 目录 章节试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金玉吴金玉的女频言情小说《红楼再梦金玉吴金玉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柯元华; 编;溢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冷子兴续说荣国府贾知县初审乌龙案吴金玉离开吴江县城,走不多远,见前面一位似曾相识的人,便快步前去一看,是冷子兴。他急忙招呼:“冷兄请!别来无恙?两年不见,不料今日在此重逢!”“幸会幸会!吴兄请!京城一别两年,难得今日相逢!咱俩总算有缘。”冷子兴说。“仁兄生意可好、贵体康泰?今来吴江作甚?”吴金玉说。“从浙江绍兴小舅子那回来,是路过这里的。”冷子兴接着问,“你去吴江县城干吗?是否去看热闹、看刚才抓来的女人?”“这个女子到底犯的什么罪?因何五花大绑、遭此不幸?”吴金玉问。“我也路过此地,哪里知道她犯的什么罪?看上去好像有点面熟。”冷子兴说。“既然熟悉,为何无动于衷?怪不得你是姓冷的,如此冷若冰霜。”吴金玉说。“小小百姓,有何能耐!与新任...

章节试读


冷子兴续说荣国府
贾知县初审乌龙案
吴金玉离开吴江县城,走不多远,见前面一位似曾相识的人,便快步前去一看,是冷子兴。他急忙招呼:“冷兄请!别来无恙?两年不见,不料今日在此重逢!”
“幸会幸会!吴兄请!京城一别两年,难得今日相逢!咱俩总算有缘。”冷子兴说。
“仁兄生意可好、贵体康泰?今来吴江作甚?”吴金玉说。
“从浙江绍兴小舅子那回来,是路过这里的。”冷子兴接着问,“你去吴江县城干吗?是否去看热闹、看刚才抓来的女人?”
“这个女子到底犯的什么罪?因何五花大绑、遭此不幸?”吴金玉问。
“我也路过此地,哪里知道她犯的什么罪?看上去好像有点面熟。”冷子兴说。
“既然熟悉,为何无动于衷?怪不得你是姓冷的,如此冷若冰霜。”吴金玉说。
“小小百姓,有何能耐!与新任知县的父母亦只曾是相识,何况下一代。”冷子兴说。
“新知县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其父母你怎地认识?”金玉问。
“说起来吴兄想必知道,他就是京城荣国府贾宝玉的儿子,名贾桂。”子兴说。
“贾宝玉有儿子!是宝钗还是袭人所生?难道是遗腹子?”金玉说。
冷子兴反问:“难道忘记书中说的‘现在他府中有一名兰的,已中乡榜,恰好应着兰字。适闻老仙翁说兰桂齐芳,又道宝玉高魁子贵’?”冷子兴继续说:“是薛宝钗所生的遗腹子。宝玉出家时,宝钗不是身怀有孕了吗?”
“《红楼梦》也是你冷兄演说荣国府的,仁兄消息灵通,今天请你续说续说荣国府的近况吧!”金玉边走边接着问,“时过境迁,二十多年过去,未知如今荣国府怎样?有否重修辉煌?”
冷子兴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
“赦老爷子和邢夫人还健在吗?贾琏他有否改邪归正了?”金玉问。
“贾府抄家不久,贾赦和邢夫人便去世了;至第三年冬,贾琏因鲍二嫂子和尤二姐的人命案,再次入狱,不久便‘欠命的,命已还’,他暴死在狱中了。但扶正后的平儿不知去向。”子兴说。
“如此说来赦老爷家已是没人了?”金玉继续问。
“不不不!还有巧姐儿呢,她家现在还是不错。听说平儿失踪前有可能怀孕了,或许有后也不一定!”冷子兴说。
“那政老爷子和王夫人还健在否?”金玉问。
“贾政与王夫人在十年前同时谢世了!如今只有珠大嫂子和宝二嫂子两个寡妇和她俩的儿子贾兰、贾桂了。”冷子兴接着说,“贾兰的内人很是贤惠,他们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明白了,贾桂是吴江知县。那贾兰就是前吴江知县、现苏州知府。”金玉说。
“没错没错。贾兰是个好官。《离骚》中说‘纫秋兰以为佩’,苏轼在《赤壁赋》说‘桂棹兮兰桨’。可见贾兰似有‘兰云子’之意。”冷子兴接着叹了口气说,“哎呀!可惜荣府也出了孬种——贾环,他是无可救药的了!”
“贾环现在何处?做何经营?”金玉说。
“据说也在江东一带,为非作歹,竟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子兴说。
“贾环怎么走到这田地,竟然做起强盗来了,真想不到。”金玉说。
“曹先生不是已有判断,‘保不定日后作强梁’吗?这就是印证在贾环身上了。”子兴说。
“如今荣国府还有哪些人住着?”金玉说。
“去年唯一的丫头莺儿走了,今年李纨也来苏州,接着贾桂官放吴江县。如今荣国府只有薛宝钗一人,住在破烂不堪的蘅芜院里。”冷子兴说。
“听你说来,这个宝钗也怪可怜的,十九岁就守活寡了,不容易呀!”金玉说。
“吴兄也有怜香惜玉之情,此去京城不妨去拜访拜访!”冷子兴开玩笑说。
“不要笑话我了!苏州已到,咱俩就此分手吧!祝你一路平安!”吴金玉拱拱手说。
“就此拜别!后会有期!”冷子兴说后就办他的事去了。
吴金玉与冷子兴分别后,一路上始终牵挂着那个被捆绑的女子:她究竟身犯何罪?新任知县如何审理?能否秉公而断?
吴江县新任知县姓贾名桂,年仅十九岁,是今年科举时考中的第四十四名进士,是吴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县官。
贾知县上任的第二天,接到平望南湖村赖和媳妇呈上的状纸,状告其弟媳薛氏用砒霜毒死丈夫赖二。新知县接状后,立即派员去现场调查,调查验尸结果与状纸相符。上午将疑犯捉拿归案,下午就突击提审。
鼓击三通后,贾知县升堂。他手拍响子宣:“将薛氏带上来!”衙役们立刻把薛氏押到公堂。薛氏头不抬目不窥地俯伏在地。贾桂“啪啪啪”地连拍三下响子后,问:“你就是薛氏吗?”
“民女便是。”薛氏声音偏低地说。
年轻人容易夜郎自大,喜欢标新立异。贾桂初为县官,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于是改变了历来常用的程序式审问套路,采用抓住要害、直指主题、软硬兼施、以势诱导的方法,单刀直入地问:“薛氏!为何用砒霜毒死亲夫?”
“民女没有毒死赖二,赖二也不是我的丈夫。”
薛氏的回答,既否定了杀人,又否定了死者是她的丈夫,回答得十分清晰。而贾桂认为她是狡猾的“狐狸精”,便眨了眨眼,继续问:“那么赖二是你的什么人?”
“是强抢民女的土匪。”薛氏的回答铿锵有力。
贾桂心中一惊,一时想不出接下怎么审问,公堂出现暂时冷场。他皱了皱双眉,想了想后,低声自言自语:“就紧紧抓住‘抢’字为突破口。”便接着问:“他抢你去是做他的老婆是吗?”
“或许是吧。”薛氏如实地说。
“何时抢去的?”知县问。
“七月初七下午。”薛氏回答。
“你在赖二家住多久了?”贾桂目盯薛氏问。
“一个月了。”薛氏想了想说。
“赖二家中几口人?”贾桂进一步问。
“就是死者独个人。”薛氏沉着自如地说。
“死者家中有几间房子?”贾桂有目的地问。
“一间睡房,半间灶房。”薛氏声音清脆地回答。
“有几张床铺?”贾桂着意问。
“只有一张木板床。”薛氏有问必答。
“你睡在什么地方?”贾桂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开始时睡在地上,后来蚊子太多只得睡到床上。”薛氏低声地说。
“赖二呢?”贾桂问。
“也睡在床上。”薛氏声音颤抖地答。
“那你和赖二是睡在同一房间、同一张床上,对吗?”贾桂问。
“是的。但没有男女之事。”薛氏解释道。
审到这里,贾知县做了小结说:“刚才薛氏否定死者是她的丈夫,这就证明了她的刁钻。事实很清楚,她与赖二同房同床睡了一个月,同房就意味着成婚,成婚就称同房,何况是同床,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薛氏说没有男女之间的事,怎么可能呢?说给谁听呐!”
“因为我不同意。”薛氏忍不住抢着说。
“难道赖二就没有用别的手段吗?”贾桂高声问。
“有,有好多次,但都被我拒绝了。”薛氏激动地高声回答。
“你是一个小女子,怎么拒绝得了一个大男人呢?”贾桂严肃地问。
“我用剪刀乱戳,使他无法行为。”薛氏认真地答。
“他不能把你的剪刀夺过去?不能把你打晕吗?”贾知县问。
“有,就是最后一次,他先把我打晕后,再把我的衣裤都脱光,当他将要做那个事时,恰好我醒过来了。”薛氏干咳了两声后,声音低沉地继续说,“我找不到剪刀等硬物,急得用手捏他那个东西,他痛得‘哇哇’叫,就气喘喘地骂着跑出去,睡到赖和兄嫂家里去了,直到死的那一天。”
听了薛氏的回答,公堂内出现窃窃的议论和嘻嘻的笑声。此时贾知县趾高气扬地拍着响子,说:“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不得发笑,保持肃静!”
为了试探薛氏的杀人动机,他拍了三下响子,说:“好大的胆子,倘若把他捏死了,人命关天,你要杀头的!”
“当时我没有思忖那么多,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薛氏不假思索地接着说,“捏死就捏死呗!最多不过赔上我这条小命罢了。”
贾知县觉得她的杀人动机已经十分清楚,无须多问。为了搞清投毒的具体经过,迫使她在无意中交代出来,接着转题问:“那天的米粥是谁煮的?”
“是民女煮的。”薛氏明确地回答。
“你煮的米粥给谁吃的?”贾桂态度平和地问。
“是自己吃的。”薛氏答。
“你吃了没有?”知县进一步问。
“没有,没有吃。”薛氏清楚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吃?”知县问。
“当时太热,待凉些吃。”薛氏提高嗓子说。
“煮了多少?几碗?”贾桂平声地问。
“两小碗,只有两小碗薄粥。”薛氏说。
“放什么地方?”贾知县问。
“放在灶头上。”薛氏低声说。
“你做什么去了?”贾桂深入仔细地问。
“我突然肚子痛,到便桶头解大便去了。”薛氏快速反应地答。
“便桶在何处?”贾桂不慌不忙地问。
“在眠床间。”薛氏怕听不懂还作了补充说,“在睡的房间里面。”
“你大便有多久?”贾知县抓住细节不放。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薛氏思考一会儿说。
“他吃粥时你在场吗?”贾桂吊高嗓门。
“没有,但我有点听到。”薛氏也提点音量。
“赖二是吃了你的粥后死的,对吗?”知县态度变凶。
“也许是吧。”薛氏回答。
“他死的时候你看到了吗?”贾桂紧逼不放。
“看到看到。”薛氏又干咳多声后,接着说,“我大便后走到灶房间,见赖二大喊肚子痛,痛得不得了,痛得倒地翻滚,不一会儿,便鼻孔流血,挣扎一下就死去了,很可怕!”
堂上问得快,堂下答得清,在场的人都对贾知县投以赞许的目光。贾桂表现出洋洋自得的样子,便接着问:“他死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场?”
“是的,不不不,还有赖和嫂子。”说到赖和嫂子,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呆了片刻后,紧接着说,“对赖二的死,我以为……”
“不要再说了。”贾桂连连急拍响子,并吊高嗓门下结论说,“此案已经十分清楚,薛氏对赖二不从,且怀恨在心,早有杀害赖二的动机,‘巴不得他早点死’,并有多次的杀人行为,当她没有捏死他后,竟然丧失良知,用砒霜毒死赖二。经仵作检验,死者确实是中毒身亡的。再从薛氏的碗内看,还残留着毒药砒霜,证据毋庸置疑,赖二是被薛氏毒死的。”
贾知县的结论合乎逻辑,博得大家的赞赏。他喜形于色地继续审问:“薛氏,刚才我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民女听到了。可是……”薛氏面色苍白,声音颤抖。
“事实不容抵赖,必须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贾桂严厉地说。
“冤枉啊!我是被冤枉的啊!冤枉……”她不断地喊。
贾桂双目扫视了一下公堂,接着就宣原告上堂作证。原告赖和嫂子早就站在公堂内。她头上插着一支白纸花,看上去四十多岁,面上偏黑而粗俗,左眼睫毛边有个小疤,俗称“吊眼”。她听到传唤,马上应声而上,说:“青天大老爷,民妇严阿花到。”
“你状告薛氏毒死其夫赖二是否确实?”知县打着官腔继续说,“在公堂之上必须如实讲来。”
“那天是八月初七上午,看薛氏煮好米粥后,我便到湖边洗衣服去了,只有一刻刻时间便回来了,刚走到家门口,猛听到赖二的惨叫声。我急忙跑过去一看,他已倒在地上。我去扶他时,他‘啊’的一声,就断气了。”说到这里,她抽噎而伤心地哭着说:“赖二死得好惨啊!好惨好惨啊……”
“你哪里知道是薛氏放的毒?”知县问。
“事实明摆着,她煮好粥,放下砒霜,等赖二来吃。”赖和嫂子边说边哭。
贾桂摆了摆手,叫原告不要再说了,接着问薛氏:“原告严阿花讲的话你可听到?”
“民女听到。”薛氏仍有问必答。
“你把毒死赖二的经过从实招来!”知县边拍响子边说,“若抵赖,本县就要动大刑!”
“冤枉啊!冤枉啊!”薛氏已经明白,一切申辩都是多余的,所以她只是不停地喊着“冤枉”,喊得悲悲切切,使人听得凄凄惨惨。可是坐在堂上的贾大人却怒气冲冲地高声嚷道:“把她带出去用大刑!”
贾知县话音一落,这群衙役似狼如虎、面目狰狞地蜂拥而上,把薛氏拖进刑房。他们先用挟十指的刑具,挟得她手指血肉模糊,痛得晕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发现身上的衣裤都被水浇湿了,才意识到自己晕过去后是被冷水泼醒的。她举头一看,见役丁端来一口熊熊燃烧的大火盆,盆里放着一把火红的烙铁,不由地浑身发抖,吓得不敢正视火盆。此时她想:遭此折磨,受此活难,不如早点死了好;同时又想:被烙铁烙死,还不如先招供,待报到上司还有一段时间,以后有救也不一定?这时,一个役丁从盆中拿出巴掌大的烙铁,触到薛氏的脸旁,火辣辣的烙铁烤得她眉毛和头发“哧哧”地响,吓得她“哇哇”尖叫。
“你招也不招?不招就把你面皮烙两个印。”衙役说。
“我招我招!”于是薛氏招了供,画了押,被送进重犯囚牢里。
薛氏在牢里度日如年,牢外却光阴似箭。秋去冬来,今天是腊月初十,吴江县衙管门的老头,正坐在大门旁晒日取暖,一些当差的人也来晒日闲谈。老头好奇地问:“听说牢里关押着一个女重犯,其人貌挺漂亮的,可惜那天审堂时我没有去看。”一个当差绘声绘色地说:“这个女人皮肤雪白,貌若天仙,虽然三十五六了,一般姑娘都比不上她。”另一个当差说:“你去瞧瞧,饱饱眼福,她也姓薛的,与你同姓。”老头说:“下午带我进去,见识见识?”当差说:“这有何难,等会我同狱官说声,你一个人只管去好了。”
下午,老头走到重犯牢房,远远看见她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布上染遍斑斑点点的血迹。女犯听见外面有人走来,忙把这块布条塞进衣袋里后,抬头看了看老头便低下头。
老人在牢外打量这女子一番后,慢慢走到牢房栅栏旁,轻声地问:“请问,是哪里人?”薛氏见问,有气无力地站立起来,步履艰难地走近牢栅,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老人,说:“谢谢老伯,民女是京城来的。”
“那你到平望来做什么?”老头问。
“我记得我的老家在平望附近,是回老家看看的。”薛氏说。
“我也是平望人,平望哪个村?”老头说。
“好像是湖岸村人,这里有没有湖岸村?”薛氏回忆着说。
“有,我也是湖岸村人。请问,你何时离开的?”老头说。
“是十岁吧,是十岁离开的。”薛氏说。
“你一个人去京城干什么?”老头关切地问。
“不,与妙玉姐姐一起去的。”薛氏说。
“妙玉!就是在贾府栊翠庵做道姑的那个妙玉?”老头问。
“不错,你认识她?”薛氏反问。
“认识,认识!同村的人怎不认识。我比她大几岁,我先去做和尚,她后去做道姑的。”老人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你做过和尚!在什么地方?”薛氏有点怀疑。
“在苏州府城仁清巷葫芦庙做沙弥。”老人说。
“那香菱姑娘的老家也在葫芦庙旁边。”薛氏说。
“你认识香菱?”老人惊奇地问。
“她与我情同姐妹,请问老伯,你也认识香菱?”薛氏也心感惊奇。
“我还抱过她多次,她小名叫英莲。”老人说。
“你知道她的身世?”薛氏感叹地说。
“我还为她的事受尽苦难,被充军发配到边疆。”老头说。
“那你是否就是献《护官符》的小门子?”薛氏问。
“不错,我就是。”老头说。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都以为你故世了,你还活着!”薛氏有点疑惑。
“说来话长,我被贾雨村充军到新疆,那时才三十岁。在边疆二十五年,至五十五岁被释放,我边讨饭边走路,足足走了两个年头,终于回到老家。”老汉用右手的衣袖擦了擦泪水后,接着说,“老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无安身之处,后由同族长者给我介绍到吴江县做管门的差使。”
“请问老伯高姓大名?”
“我本来姓吴,做过和尚,和尚是释迦牟尼弟子,在应天府做门子时改姓为释,在充军时,贾雨村给我写成薛仁贵的薛,现名叫薛沙,‘沙’指沙弥。”
“薛仁贵的薛与薛宝钗的薛是否一样?”
“一样的一样的,薛宝钗也认识!原是应天府人,现住在荣国府。”
“薛宝钗!你认识她?怎么认识的?”薛氏惊奇。
“在应天府做门子处理薛蟠命案时曾见过一面,她很漂亮。”薛沙搔了搔头,接着说,“不谈我的事。还是讲你的事,你怎么会做出人命关天的事情来?”
“实在冤枉啊!”说着她从衣袋里取出那块血迹斑斑的白布条。这是她撕碎内衣、咬破指头、用血写成的状纸,递给老头。
他接过来细看了一遍后,愤愤不平地问:“你怎么招供画押呢?这不是开玩笑的啊,是要人头落地的!”
“这我知道,可我一个弱女子,怎经得起酷刑?迫于无奈,只得乱招供!”
“那……怎么办才好!”老人心急如焚。
“谢谢老伯,请勿为我着急,做人反正都是要死的,迟死早死都是死,只不过死得太冤枉了。”她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地接着说,“我没有别的希望,请求老伯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我尽力而为。”老人急切地说。
薛氏从衣缝里取出一把碎银,说:“我无亲无戚,今日有幸遇见老伯,求老伯看在同村人的分上,托你给我买口薄棺材,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以免抛尸荒郊。”说着她双脚跪地磕了三下头,说,“今世不能报答,但愿来生做您的女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宝姐姐暗中撮姻缘
李太太夜里曝私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类繁衍生息的自然规律,世代传承。四十上下的光棍汉和老处女相恋私通,本无可厚非,况且黄岚是张钢嘴,婆婆怎能辩得过她。李纨只好没趣地走出儿媳的房间,心中忿忿地向薛沙住处走去,想把这件伤风败俗的事告诉他。
薛沙虽然年逾花甲,仍然精力充沛,贾兰安排他做苏州府衙管门的差使,从县府门官到知府门官,也算是个提升。白天一般无事,下午他独自一人来到孔庙里看碑文。
苏州孔庙的碑林很具历史文化内涵,因而他经常去阅赏。李纨终于在孔庙中找到了薛沙,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研览历代帝王及天文、地理的碑文。李纨虽然游遍了苏州各个园林,却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被这些碑铭所吸引,把想要讲的话搁在一边,不由得称叹:“如此详略集中地记载华夏历史和天文地理的碑文,实在难得一见。”
“姑苏的文化底蕴很是深厚,所以史料文物颇多。”薛沙说后抬头一看,是太太来到,忙说,“不知太太到来,未曾相迎,请原谅!”
“特来找你,从府里找到这里。”李纨说。
“噢!有事?想必有重要事体?”薛沙问。
“是你女儿的事,莺儿……”李纨说。
“莺儿怎么的?她有甚事?”薛沙茫然地问。
“气死我了!出去,到外面再告诉你……”李纨就和薛沙走出。她走到大门口,看见摆着很多看相、算命、测字的摊子,只因心情欠佳,想在此测个字,算算命相。正好一个身披道服、面不露相的道姑上来,招呼:“太太!您想测字?我给你测测看,如何?”
“怎么个测法?”李纨问。
“随便写个字吧。”道姑说着递纸笔过来,说,“请写一个字就行。”
李纨接过纸笔,随手用楷书写了个“李”字,说:“请测测看,怎么样?”
“太太这个字写得十分工整,看来你出身豪门,福分匪浅。‘李’字写得好,上有木下有子,母享子福。你的儿子现是大官了,往后官在六部九卿之列。”道姑说。
“谢谢!可否再给我测一次?”李纨感兴趣地说。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本来就要你再写一字的。”道姑点头。
李纨看到薛沙站在大门口,不假思索地随手写了个“闪”字,说:“随便写写的,请师太测测。”
“太太,贵府贵客临门,也许今天就到。”道姑说。
“真的啦?真的这么灵验?”李纨将信将疑。
“贫道测来不会错,也许马上登门了,你看,不是‘人到门前’了吗?”道姑说。
正在这时,知府衙门两个当差匆匆忙忙地走来,说:“太太,贾大人说宝太太来了!她正在码头,贾大人请太太一道去迎接!”
正巧碰上莺儿与贾蔷的事,她本有话无处诉,却听得宝钗到来,心中无比高兴,就急匆匆地去码头了。
在码头,迎接的人接踵而至。宝钗被这种热烈的场面所动容,对前来迎候的人一一招手致谢,特别是见到李纨,两人同时热情快步地上前互致问候,激动得热泪盈眶。经李纨安排,宝钗、李纨、黄岚、秋华、秋实和贾道各乘一顶轿子,贾兰乘的是自己的官轿,还有一顶给雪雁的,她坚持不坐,这顶轿空着抬去。
热闹繁华的姑苏城,车水马龙。人们看见一支八顶轿子的队伍,其中有府台大人的大轿,后面还紧跟着几十人,均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莅临,于是纷纷让道,站列两旁看热闹,好似在夹道欢迎。吴金玉不声不响地步行在人群中,紧跟雪雁。雪雁始终走在宝钗坐的第二顶轿边上。轿到达府衙后,金玉就急忙回湖岸村老家去了。
他们到达时,已是红日西沉、飞鸟投林了,李纨设便宴接风。晚上李氏就在自己的房间加床,让宝钗与她同榻,雪雁与莺儿共铺。
那夜,妯娌俩久别重逢,要讲的话自然很多,渐渐地把话题转到莺儿和贾蔷的事上。讲到此,李氏仍满腔怒火,说:“想不到莺儿变到这种地步,变得这样没良心。”
“我看不会的。”宝钗说。
“你还不相信,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小杏。”李纨高声道。
“不不,我是指她不会没良心的。”宝钗忙解释。
“我对她这么好,为什么瞒着我?”李纨抱怨说。
“男女的事,对所有的人都是瞒着的,除非结了婚后。”宝钗劝慰道。
“别人都知道,只有我一人不知道,你说气不气?”李氏诉说。
“别人冷眼看到,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地就传开了。”宝钗轻声。
“青天白日的,做这种事,不是伤风败俗吗?”李纨气愤地说。
“因为她晚上没机会,所以在白天。”宝钗耐心地劝。
“你还讲她有理?为她说话!”李纨不理解。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在分析原因,意思是叫你不要生气,不要计较她。”宝钗再三解释。
“我最气的是黄岚!”李纨见与宝钗看法有异,遂转了话锋。
“黄岚怎么啦?她不是挺有道理的吗?”
“你不知道,现在变了。”
“不会吧,她是很有头脑的人。”
“莺儿做出伤风败俗的事,都是她支持的。”
“支持总不会吧。”
“你还不相信,今天是她亲口对我讲的。”
“也许她有她的看法。”
“没有她的撑腰,莺儿胆敢这样胡作非为吗?”
“那我明天与岚儿说说。”
“你要严厉地教训她,叫她必须对莺儿作出处理。”
“明天还要找莺儿说说。”
“说说何用,叫她明天从我这里搬出去。”李纨仍口气坚决。
第二天,宝钗刚用过早餐,黄岚就过来请安。宝钗与黄岚虽然是婶娘与侄媳的关系,事实上她俩情同姐妹:因为两人性格相仿,才能相当,兴趣观点接近。在贾兰放官前,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黄岚很敬重宝钗,宝钗也把她视作知己。
她俩多年不见,今天相见,显得格外亲热,除聊了各自情况外,自然把话题集中到莺儿和贾蔷的事情上。还是宝钗先问:“你对莺儿与贾蔷的事,看法怎样?”
“我认为他俩很般配。”黄岚说。
“昨天被太太看到,她很恼火,说他俩‘私通’和‘伤风败俗’。”宝钗说。
“他俩都是大男大女的了,需要有一个家,总不能让他们偷偷摸摸地过日子。我认为说他‘私通’不如‘姻缘’公平。”黄岚接着同情地说,“他们已经耽误了青春,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单身只影的。”
“吕坤说‘肯替别人想,是第一学问’,你是最会替人家着想的。我同意你的看法,应该顺水推舟,撮合撮合。”宝钗表示赞成。
“我哪值婶娘半分。所以前几年都没有想到,致使她吃了这么多的苦!”黄岚语透同情。
“怪不得太太说你支持她。”宝钗带玩笑说。
“支持就支持呗,难道棒打鸳鸯?”黄岚接下说,“我是支持到底,就是支持他们成亲!今天您来了,还要请婶娘费心帮衬!”
“问题是太太那边的事情怎么做?”宝钗考虑着说。
“这就要靠您了。”黄岚笑笑说。
“我准备找莺儿说说。看来太太比较固执,一时很难说服的,难度不小啊。”宝钗摇头说。
说曹操曹操到,雪雁和莺儿俩携手进来。莺儿见到宝钗,为昨天的事感到难为情,脸面绯红起来,一话未说便“嘭”的一声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下头,说:“宝太太!莺儿给您请安!”
宝钗亲热有加地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起来起来,行什么大礼。几年不见,看你变了,变标致了。”
“我变坏了,做了对不起您的事。”莺儿难为情地说。
“你说的就是昨天那个事?”宝钗主动地问。
“是的,是我错了。昨天被太太看到,怎么办好?”莺儿面带愁容地说。
“不要说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宝钗接着问,“你打算咋办?是打算完婚,还是从此了结以后不再来往了?”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请宝太太开恩!成全我俩吧!”莺儿低声道。
“请宝姐姐行个方便,老话讲‘方便别人也方便自己’。”雪雁笑着语带双关。
“我知道。现在讲莺儿的事,你插什么嘴,以后给你找个好老公来就是了。”宝钗噘着嘴笑。
正在这时,贾蔷过来请安。宝钗趁机问:“蔷侄,你昨天闯了大祸,叫我怎么办?”
“特来求求宝太太,做做好事,成全我们吧!”贾蔷道。
“怎么个成全法?”宝钗问。
“请宝太太恩准我和莺儿成婚!”说着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莺儿见蔷哥膝盖落地,也慌忙跪下,说:“请宝太太恩准我和蔷哥成婚吧!莺儿我永生不忘宝太太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吧!现在早着呢,到成婚时跪才对。”宝钗高兴地说。
“谢谢!太太您同意了!”莺儿、贾蔷异口同声。
“只怕太太那儿一时说不通呢?看来还远着啦!”宝钗思虑着说。
“这全靠宝太太周旋了,侄儿就拜托了!”贾蔷说。
“嘴巴倒蛮甜的,讲得倒轻巧,把事情都挪到我的身上,一句拜托就了事。不知我要花多少心思、费多少唇舌。”宝钗口带玩笑。
“我相信宝太太是有办法的,只要您恩准了,我俩就放心了。”贾蔷、莺儿一道说。
“别恭维了,以后你若对莺儿不好,当心我非收拾你不可!”宝钗冲着贾蔷说。
这时,有个女子进来把雪雁叫去嘀咕。一会儿,雪雁回来跟宝钗说:“我在苏州有个表姨母,她一个人够孤独的,有两间房子空着,叫我和您宿到那边去,我想请您去看看。”
宝钗已知她的意思,对黄岚她们道:“今天暂且说这些吧!让我想想再说。我与雪雁过去看一下便回来。”
宝钗与雪雁来到一个三透里弄。金玉已在路上等候了,就领她俩前去。这是一幢二层楼房,外观上看有点破旧,内部结构还满意。宝钗说:“你倒挺快的,不到一天时间,就把房子租好了,还是楼房。”
金玉问:“你看还行吗?”
宝钗笑说:“你做事我放心,哪有不行的!”
金玉再问:“租多长时间?”
宝钗思考片刻,说:“暂定一年好了。”
房子就这样顺利地租定了。紧接着,金玉留下做一些清理、安排和布置。宝钗和雪雁回到李纨那里。李纨设宴招待。参加晚宴的有宝钗、李纨、贾兰、黄岚、秋华、秋实、贾道和雪雁等。酒至一半,宝钗举杯敬李纨:“再次谢谢太太对我的热情款待。”
“我气也气饱了,酒也不想喝了。”李纨话中有话。她的一句话,气氛瞬间骤变。宝钗接着说:“这些小事,不值得我们一气。”
“这是小事吗?这是有伤门风的大事体。”李纨唠叨。
“大人肚皮大,不为琐事气。来,我们喝酒。”宝钗说。
“我最恨的是有人支持她胡作非为。”李纨指桑骂槐。
“对的就支持,不对的就不听。”黄岚不服气地应。
看来两人唇枪舌剑就要开始,宝钗心中不由得一惊,急忙把话题转开说:“秋华姐妹越长越俏丽了,道儿也长高了。”
宝钗这么一讲,紧张气氛立刻缓和下来。李纨注意到有孙辈在场,不便多说。黄岚也深知子女在座,多说无益,晚宴逐渐回到正常状态。
过了几天,宝钗向李纨提出要住到外头的想法,说:“我与雪雁想住到外面去,雪雁的亲戚家里房子有空余,我打算把莺儿也带去一起住。”
李纨心理处于矛盾中,感觉与宝钗、雪雁住在一起热闹些,但是看到莺儿有些心烦,让她们带走也好,于是说:“我这里居宿也不太舒适,你看着办吧。我是喜欢你们住在这里的。”
李纨虽然讲了模棱两可的话,实际上已表示同意。宝钗高兴地说:“我们晚上睡那边,白天过来,陪你说说话。”
他们搬过去后,宝钗、金玉住在楼上,雪雁、莺儿睡在楼下。金玉与宝钗的事,雪雁自然告诉莺儿了,并要她严守秘密。总之,他们生活过得挺有滋有味,天天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满园春色关不住。莺儿学着宝钗,与贾蔷约好,也在外租了一间房子,到晚上便住那里去了。此事虽然雪雁不说,宝钗却有所觉察,只是当作不知。事有不巧,十月十五早晨,李纨到观音堂拜佛去,轿子路过南街中巷口,隐隐约约看见莺儿从弄堂里的一间小屋子走出,就觉察到她可能在这里有隐情!当时没有惊动她,莺儿自然不知。到晚上,李纨叫小杏偷偷地去观察。黄昏后,小杏回来报说,莺儿与贾蔷的确住在这间房里。李纨怒气冲冲地亲自去查看,在小杏的带路下,很快找到了这地方,立即命小杏叫开门,说宝太太有要事。
莺儿急忙披衣起床,前来开门,门一打开,不料李纨闯了进来。李纨亲眼看见贾蔷还躺在床上,莺儿外套也未穿上。李纨一话未说,就匆匆回转家中,越想越气,气得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就派小杏来叫宝钗。
宝钗还在香香的睡梦中,忽听到外面有人喊叫。雪雁已知道昨晚莺儿的事,只因当时宝钗间里熄灯,未予相告,所以她先应着:“杏妹子,这么早唤宝太太有什么事?”小杏在门外喊:“太太叫宝太太过去有事!”雪雁回说:“知道了!你先回去,等吃了早饭后宝太太过去!”
这时,莺儿过来向宝钗告诉了昨晚被李纨发现等情况。早饭后,宝钗来到了李纨家,见她脸色阴沉,好比天将要打闷雷、下暴雨似的。李纨气吁吁地说:“莺儿晚上都在屋里吗?”
“是的,她与雪雁同睡一张床。怎么啦,有事吗?”宝钗装作不知说。
“她与贾蔷睡在外面,你都不知道?”李纨问。
“哦!有这等事,怎么雪雁都没有说起过,不会吧?”宝钗说。
“你还不相信?昨晚我亲眼看到的。”李纨说。
“这我完全相信,你看咋办?”宝钗道。
“我看已经到了非好好收拾不可的地步,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李纨板着面孔说。
“怎么个收拾法?叫她出去,让她无家可归,你说呢?”宝钗不以为然道。
“如不给好好教训,长此下去,这还了得!”李纨说。
“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看在她对我们荣府一片忠心的分上。”宝钗劝慰说。
“为了清理门风,非予以整治不可,不允许再这样乱七八糟了。”李纨固执地说。
“木已成舟了,只好顺水推舟吧。”宝钗坚持己见说。
“太便宜她了。”李纨词不达意道。
“我看是方便之处方便人,不如成全其好事。”宝钗仍劝导。
“你对她的话倒言听计从。”李纨特有所指。
“你是说我受黄岚挑唆?”宝钗挑明道。
“因为你站在她一边,都帮莺儿说话。”李纨直截了当说。
“我同她的看法差不多。”宝钗表明态度。
“所以你知道她夜里住在外面,还有意瞒着我。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一个人都管不住?”李纨指责道。
“这就不对了。莺儿在你这里时,天天去贾蔷那儿,你怎么不知道?”宝钗把话挡还给她说,“自己管不住交给我,好了,我不管,交还你,你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是了。”说着拔腿就走,李纨也不送。可以说,她俩几十年来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愉快的事。
宝钗回到屋里,莺儿十分焦虑地问:“宝太太,太太那边怎么说?”
“太太说,非得严厉治你不可。”宝钗如实说。
“您给我在太太面前说说好话。”莺儿恳求道。
“可以说我好话说尽了,没有用。”宝钗说。
“她要我走,走就走,两个人一起走得了。”莺儿坚决地说。
“嘴巴倒蛮硬的,只怕你不敢。”宝钗有意激将道。
“怎么不敢?走就走,最坏打算讨饭过日子是了。”莺儿说。
“这样有决心,为什么不公开成婚,要偷偷摸摸的。”宝钗说。
“您同意我俩成婚?”莺儿惊喜地问。
“成婚是你们的事,问我干吗!”宝钗笑着说,“你同蔷儿同居这么长了,这不叫成婚是什么?”
“但也总要有个媒人才好。”莺儿说。
“可有可无,也可以找雪雁嘛。”宝钗手指雪雁,说,“今天你给她做媒,他日她为你作伐,互相帮衬,两全其美!”
“听宝姐姐的,只要用我得着!”雪雁乐意地接受。
“全仗宝太太做主,万望雪雁姐帮衬!”莺儿感激地说。
有了宝钗的这席话,莺儿胆子放大了。她心花怒放,就拉着雪雁的手,快步如飞地来到黄岚屋里,向黄岚坦言了在外面租房与贾蔷同居被太太发现及宝太太的意见等等。
黄岚说:“我赞成!你就快去准备吧,但不要忘记请我吃喜酒!”
莺儿欣喜地说:“怎么忘得了您的大恩大德呢,还要请你主婚,做上宾呐!”
贾蔷和莺儿经过紧张筹划,在亲戚朋友们帮衬下,很快安排妥当,定在十月十八举行婚礼。
宝钗考虑,这样做对李纨未免太不公平、太不尊重了,这样刺激她,不合情理,也很过意不去!宝钗是最知道李纨的,她一生规规矩矩,知书达礼,品行高尚,与人为善,从不计较,只是思想古板、看不惯世风变化和时势演进的现实,一切偏激的言行,都在情理之中。于是,宝钗走到李纨屋里,准备花上半天一日时间,再劝说劝说,向她挑明莺儿就要结婚等情况。
因为宝钗好几天未到她家了。李纨的气还未消尽,见宝钗走来,就不客气地说:“多日不来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呢!对不起,这几天不知忙些什么,没有过来看姐姐了。”宝钗客气地说。
“你来有事吗?不会是为莺儿说好话的吧!”李纨仍固执地说。
“是为莺儿的事来,听说她要成亲了,特来报与姐姐知道。”宝钗说。
“就是她与贾蔷成婚?真是岂有此理。”李纨不听则已,一听如火上浇油,接着说,“我以为你来说要求把她留下来的事,想不到他俩要成婚,岂有此理!我不同意,你也不必多说了。”
十月十六,就在莺儿婚礼的前两天,吏部下达公文,贾桂因错判莺儿一案,从七品正堂降为八品候补。宝钗正好以此为借口去看望儿子,于十七早晨带着雪雁离开苏州前往吴江,到湖岸村去了。


喜滋滋同伴南方行
苦怜怜独继林家香
一月多来,宝钗享受着蜜月的愉悦,几乎忘却了去江南的事。今日趁金玉不在,把那件尚未缝完的衣服缝缝好。此时她想:本来定在中秋节动身的,自从金玉闯进心扉后,把这打算搁在脑后,目前正处两难之中:如果不去江南,因儿子错判而造成冤枉莺儿的事,始终牵挂心上,况且已经答应李纨了,不去也不合情理;如果要去苏州,怎舍得离开金玉呢?现在觉得他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此事如何处理?只好等晚上金玉回来,与他商量后再作定夺。
金玉傍晚回来后,宝钗轻声问:“早上看你紧张兮兮的,定有什么要事?我不好意思管你大男人的事,能否告诉我?”
“有一件心事,想说而未说。”金玉低声道。
“什么心事,只要可以说的,你就说吧,或许可帮你分忧。”宝钗关心地说。
“去年中秋节,曾经给父母留下诺言,要在今年秋季回去一次。”金玉为难地说。
“这是应该的,那你就准备好了,有什么可为难的?”宝钗暗中惊喜。
“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哪怕是一天!”金玉真心地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宝钗高兴地问。
“走与不走未定。”金玉吞吞吐吐说。
“为什么?大男人做事应该当机立断。”宝钗鼓励道。
“说句实话,舍不得离开你。”金玉再次表示。
“我和你一起去是否可以?你乐意吗?”宝钗咯咯发笑。
“那太好了,求之不得,非常乐意。只是辛苦你了!”金玉惊喜地说。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哟!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宝钗开玩笑道。
“有这样的好媳妇,是我吴家的福分,称幸也来不及。”金玉打心里说。
“不要说恭维的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宝钗认真地问。
“听你的,最好是本月份。”金玉诚恳语气。
“就定八月十五走,可以吗?”宝钗商量口吻。
“来得及吗?我只怕你来不及。”金玉说。
“做事应该是说干就干,说走就走,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宝钗干脆地说。
“我明天就把店里的事处理好、交代清楚。”金玉表示。
“我相信你这几天能处理好的,可要作长期安排、长远打算。”宝钗提醒道。
“这我知道,打算多长?还要我为你做点什么?”金玉热忱地说。
“到那边再看吧!我已经有了准备,没有什么紧要的了。”宝钗明确地说。
“你已经做了准备!你哪里知道我要走呢?”金玉不解地问。
“我早有打算的,正想与你商量。”接着宝钗将李纨来信及儿子在吴江做县官等情况作了简要叙述后,说,“所以说早就有了准备,也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缺少什么?”金玉急着问。
“就是缺少一个同伴。苦苦考虑着这事,本来想与你商量,只是不便开口。今天咱俩心想到一起,事碰到一块,真是巧合!”宝钗很是兴奋。
金玉听宝钗如此一说,更是激动非常,说:“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那就这样定了吧!”
“行!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就定这一天了。”宝钗说。
八月十五,天空晴朗,秋高气爽。他俩本想在家中好好地对酒当歌,因为急着起程江南,时间紧迫,只好把迎中秋、赏明月活动备办在途中了。
天刚放亮,他俩起床。金玉便到街上叫搬运挑夫,不一会儿,雇来了两辆马车,脚夫们很快把行李搬上了车;今天宝钗做了精心打扮,虽然脸上淡妆轻抹,却注重了细节和搭配,比往常愈发光彩:头上梳着丹凤朝阳发髻,插上镶绿翡翠金钗,耳朵挂起嵌绿宝石金耳环,添加了富丽与贵气,身上穿着刚刚缝好的淡绿色旗袍,显得典雅明妍、端庄素娴。关门上锁后,她与金玉各提一只手提箱,同上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装载东西,速速向码头驶去。
到码头,一艘中等航船已经在等候了。脚夫与艄公们迅速把行李搬上船后,金玉携着宝钗的手,小心翼翼地踏过了跳板。
这艘船是金玉租来专为他俩送航的,船上只有艄公夫妇两人。船中有四个主舱:前舱放有一张小方桌和四条椅子,桌上设有一把茶壶及多只茶杯;第二舱是客人的卧室,室内整理得还算清洁,宝钗只把床单和被子换上自己的,其他照样没动;行李放第三舱;第四舱为艄公的卧房,灶间在后面。
安排就绪后,艄公起锚收缆、拉绳扬帆,船妇在后把舵,船缓缓地起航。
这天,空中彩云飘游,迎面秋风爽心,轻舟悠然游哉地顺风向前。久居深闺的宝钗,感到一切新奇,神情欣愉地站在船头上,舒展身胸,远眺沿途山水景色,领略大自然的烂漫风光。金玉也在船头兴致勃勃地指南点北。突然她感觉一阵头晕,腿软脚轻,金玉急忙抱扶。待扶到床上,她便来个倒肠翻肚,把舱内吐得一塌糊涂。金玉和船妇慌忙清洗。金玉知道她是初次乘船和昨夜没有睡好而致晕船,不会有大碍,还是关切地问:“没事吗?”
“这是晕船,是常见现象,尤其是女人为多,没事的。”船妇说。
不一会儿,宝钗便睡去了,并很快进入了梦乡:她只见在往南方的路上,迎面蹒跚走来黛玉和香菱,急忙迎上前,招呼说:“林妹妹、菱妹子,你俩好!”
“宝姐姐好!”黛玉、香菱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风把你俩吹来的?怎么在这里相遇?”宝钗问。
“是来迎接你的,我代表父母表示十分感谢!感谢你先到我家。”黛玉说。
“这是应该的,同时也去看看雪雁。”宝钗说。
“我知道。你替我和我父母向雪雁致谢!并托你给她寻个如意郎君。”黛玉说。
“我会的。很长时间不见了,林妹妹,看你身子好多了,越发地漂亮了!”宝钗说。
“谢谢!我们仍在离恨天,生活清闲,整天写诗作歌,觉得平淡无味。没有民间那样男女一起热烈无比、激情澎湃的光景。”黛玉说。
“你遇见过宝玉吗?他在做什么?”宝钗问。
“很少见到他,他仍在做他的和尚,终日跟那个癞和尚、拐道人疯疯癫癫的。”黛玉说。
“菱妹子,不不不,应该称你菱嫂子!自从你出贾府后,音信全无,怎么与林妹妹在一起?难道是……”宝钗问。
“我身怀有孕后,就到老家苏州靠捡破烂度日,日子过得十分悲凉,在草棚里生下了儿子……”香菱含泪说。
“你有儿子了?现在何处?”宝钗感兴趣地问。
“不仅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呢!女儿生下后,便魂归离恨天了。姑姑,我的子女拜托你了!”香菱说后就与黛玉拱拱手告辞了。宝钗还想要与她俩多说几句,急忙喊“林妹妹!菱妹子!”
守候在旁边的金玉见她说梦话,忙唤醒了她,递上凉开水,说:“你在讲梦话,哪来的林妹妹?”
“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这时船妇已经叫开饭了,宝钗未说出梦中之事。一觉睡后,她精神基本恢复如初。下午,再不敢站在船头了,只坐在前舱观望沿途景色。不觉夕阳西下,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皎洁的月光照得大地和河川如同白昼,船至永定桥畔抛锚收帆。金玉早已做好中秋赏月的准备,从舱内拿来东北苹果、山东大枣、天津鸭梨和江南菱角等果品,宝钗端来金陵月饼、燕京蛋糕及其他糖果糕点,还有两瓶葡萄美酒,请来艄公夫妇共赏同饮。四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金玉兴奋地说:“今宵是月圆之夜,在皎洁的月光下吟诗作歌多好啊!”
宝钗站起来干完这盅酒后,说:“你的提议不错,我赞同,谁先来?”
“就请你先来吧!”金玉说。
“也好,你说唱什么?是词还是曲?”宝钗说。
“由你喜欢,你想唱啥就唱啥呗!”金玉说。
“先来一支曲牌好吧?”宝钗说。
她长期锁在深闺,第一次在船上赏中秋月色,与情夫同船观夜空美景,心中好不惬意,荡漾起澎湃波澜,声情饱满地唱起《鹦鹉曲》:
中秋傍晚舟内住。永定桥畔问船父。碧波涟漪浪拍面,疑是微微细雨!艄公询我何处来?伴夫郎江南去。赏月观景酒浓时,太湖湖岸是归处。
宝钗在唱时,金玉和船家夫妇已用二胡、琵琶和响器伴奏了。她唱得尽善尽美,他们三人配得有板有眼,四人都感觉非常愉悦。
宝钗唱完后说:“《鹦鹉曲》是一支著名的曲子,奏这支曲子难度较大,你们奏得这样完美无缺。它的第一个‘父’字便很难下语,如‘去’、‘我’字必须上声。你们都会这个,真了不起!”
“这些乐器民间多数人都会的,这是下里巴人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少了些。”船家这样一说,宝钗方知普通百姓中也有诸多有识懂艺之士。
接下来轮到金玉唱。他说:“我想唱的你已经唱了,一时想不起好句子来,只好随便哼两句。我唱的也是曲牌,叫《花好月圆》:
中秋望明月,欣赏在客船。四十逢知己,满月贺团圆。难得共舟渡,修来同枕眠。顺风江南行,轻舟缓向前。秋高,晚霞染山川。相爱,金玉结良缘!”
船上度中秋,水中邀明月,有声有色,别有风致,他们都非常开心尽兴,至半夜才歇息。
轻舟仍日驶夜泊,经过十几天的顺风航行,快到江南了。宝钗看见此处十分繁华,又见江水滔滔,知是已到大江了,就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长江吗?”
金玉看了看后,说:“怎么不在运河埠头,却到瓜洲来了。”
“瓜洲就瓜洲呗!金玉,前面是什么地方?”宝钗手指南方说。
“是江南镇江府。”金玉说。
“金山寺就在镇江府,对吗?”宝钗说。
“不错,我们在这里隐约可以看到金山寺了。”金玉说。
“可恶的法海,可恨的许仙。”宝钗触景生情,沉默思忖:法海骗了许仙,使白素贞身受塔下之苦。我的命运也和白素贞相仿,和尚骗走了宝玉,使我吃了二十年的苦。白娘子疯狂地爱上这个不仁不义的负心汉,为他付出了全部的爱,付出了生命的一切:不惜牺牲千年道行,舍生入死峨眉盗仙草,赴汤蹈火水没金山寺,还为他生儿育子,不但没有得到一点酬报,反而招来杀身之祸。宝钗叹了一口气,对金玉说:“你说许仙可恨不可恨?”
金玉知道她的遭遇与白素贞有点相似,都是和尚所致,故此有感而发,同时也明白她有意借题发挥,于是说:“最主要的是许仙缺乏对白娘子的信任和忠贞,没有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和忘我奉献精神。你说对吗?”
“回答得还不错,我大体同意你的看法。”宝钗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再借题发挥问,“当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在这里吗?”
“这里是瓜洲地方,想必就在这一带吧!”金玉说。
“可惜啊!杜十娘死得可惜!”宝钗接下试探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白素贞爱许仙,杜十娘爱李甲,谁知命送心爱人之手。有谁知道哪个男人可靠?你说呢?”
“许仙与李甲有共同点,也有不同处。”金玉作了分析说,“其共同点是自私自利,对爱情没有忠贞不渝。但他俩有着本质的区别:许仙是无知而受骗上当;而李甲是流氓,是嫖客,是不仁不义的小人,所以把十娘当作商品来出卖,真是可恶!”
“杜十娘看错了人,我有没有看错呢?”宝钗又试探道。
“这种小人不值一提,连爱人都会卖掉,成为人人唾骂的小人。”金玉理解她的用意,接着说,“但要看到大多数是好人,你可知道古有梁鸿与孟光、梁山伯与祝英台,成为千古佳话。”
“你可不要把我卖掉哟。”宝钗开玩笑道。
“怎么会呢!我绝不是李甲这类人。”金玉认真地说。
“当然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宝钗说。
说着,船已到瓜洲码头,突然宝钗情绪低落。金玉看她低头不语,知是定有什么心事,于是问:“你在想什么?一路上都很高兴,怎么突然间发起呆来?”
“有件事,心里疙瘩着,总想不出万全之策来。”宝钗郑重其事地说。
“看你心情沉重的样子,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共同想个法子。”金玉关心地说。
“我是结过婚的人,儿子也长大了。”宝钗叹了口气说。
“这我知道,我也是结过婚的人。”金玉说。
“怎么面对儿子和大嫂他们?今天又如何面对雪雁呢?”宝钗愁容不展地说。
“就大大方方地结婚,堂堂正正地生活,这是上策。”金玉明确表示。
“讲得倒轻松,做起来难啊!还有中策呢?”宝钗思量着说。
“你怕有失身份?”金玉问。
“身份何用?我只求自由自在地生活。”宝钗真心地说。
“是怕世俗偏见?”金玉再问。
“是哟。怕儿子接受不了,怕李纨她们反对。”宝钗如实说。
“你看咋办?”金玉又问。
“我想暂不公开,等待时机。”宝钗摇了摇头说。
“下策下策!这是下策!下策不可取!”金玉道。
此时,船已靠岸了,脚夫们开始搬运行李,催他俩上岸,讨论自然暂停。金玉挽扶着宝钗的手,慢慢地走过跳板。上岸后,他俩也租了两辆马车,一辆放行李,一辆同乘,直向扬州琼花街林探花府驶去。
宝钗这次路过扬州的目的,一是参拜姑父母及林妹妹的神位,二是看望忠心守孝二十年的雪雁。
林黛玉祖籍苏州,其父林如海一直在扬州为官,所以在这里建有官邸。林如海和贾敏先后病故在维扬,且都丧葬于此地。当年黛玉的灵柩运抵苏州时,无从着落,也就转移到扬州,安放在其父母旁边。
雪雁是黛玉的小丫鬟,扬州人氏,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七八岁就到林府做丫头。当年黛玉与贾雨村进京时便带十岁的她和四十岁的嬷嬷,所以说雪雁也是林姑娘最贴身的丫鬟。黛玉亡故之后,接着贾府被抄,丫头、佣人遣散。雪雁十分内疚,曾想了却此生、随林姑娘而去,但想想林府无血脉传承,就毅然来为林姑娘尽孝。她带上十五两银子,走了半年时间,来到苏州找寻林姑娘老家,找了半月,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听人说林姑娘的灵柩已移至扬州了,她又寻到维扬,为林家守孝,把持香火,至今已是二十一个年头了。
雪雁的忠孝义举传到贾府,传到宝钗耳朵里,人人对她十分敬佩。因此宝钗路过扬州,祭拜亡灵和看望雪雁,是在情理之中。
宝钗与金玉坐在车内,看不清这大都会的光景,但也感觉到扬州城区的繁闹。马车很快在林府大门前停下,他俩下车。金玉忙安排将行李搬下后,便叫开门。
宝钗看见大门最高处尚有“探花府”三个大字,稍下点条石上镂刻着“紫气东来”,两边石框上雕有楹联一副:
四海升平旭日辉煌暄府第,三阳开泰皇恩浩荡泽门庭
虽然门庭冷清,油漆驳落,光泽褪色,可是宏伟的气派犹存,可见当年曾经显赫一时。
正在屋里纳鞋底的雪雁,猛听到外面有急促的叫门声,忙停针线,慌慌张张地跑来,应道:“是谁啊!什么事?”
“我是京城来的薛宝钗呀!你是雪雁吗?”
雪雁一下子就听出是宝二奶奶的声音了,激动得了不得,慌忙打开大门,看到宝钗,迟疑片刻,遂飞跑过去,扑倒在她的怀里,泪如泉涌,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宝钗也是一样,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嘀嘀嗒嗒地淌在雪雁的脸面上。
二十年来,雪雁孤苦一人守候这个家,从来没有亲人看望过她。今天天降贵客,做梦也没有想到荣国府的主人突然降临,其激动心情可想而知。金玉张罗着把东西搬进去了。
他把行李放在庭院内,车夫们拿了工钱都走了,只等雪雁来安排。雪雁关上大门回过头来,见着一个男子还在整理东西,再看此人相貌堂堂,很像宝玉,猜测定是宝二奶奶的什么人了。她不好意思地问:“宝二太太,这……”
“这这……这是我的朋友。”看到宝钗脸色绯红,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雪雁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宝钗不顾行李和金玉,忙倒水盥洗后,就到姑父母及林妹妹灵牌前,摆上事前准备好了从京城带来的糖果糕点,点烛焚香,双膝跪地,磕头便拜。此时的她心情十分悲怅、激动,泪如雨下,补读祭文:
……维太平不易之元,逢无可奈何之日,遇大厦将倾之时,勿闻潇湘悲泣之声,知翠玉殒落、玉女仙逝!呜呼哀哉,悲哉痛哉!天苍苍兮,乘黄鹤仙游梦境耶;地茫茫兮,驾祥云上琼台做客耶……
一别金陵二十秋,宝钗日夜珠泪流。
他人说我金巢占,自喝黄连苦水呕。
几夜夫妻何所乐?半生养子白花头。
红楼屋倒离人散,贾府房空成犯囚。
去世林君仙境住,在生蘅芜反忧愁。
千年陋俗应当改,旷代裙钗竞自由。
二十多年未曾见面,今天相见,要说的话自然很多,想了解的情况需有头绪。还是先从雪雁说起:雪雁到林府后,二十年如一日,主要是祭奠亡灵,继承林家香火,逢年过节,烧香点烛。说来也怪,她似乎沾着了林姑娘灵性,不仅能作词赋诗,还晓事明理、练达人情。她的生活全靠自己双手,替人纳鞋底、缝褂子,赚点工钱来维持生计。由于生活清苦孤寂,身子自然虚弱,经常感觉腰腿痛,近来发现头晕等症。宝钗听了颇感同情,接着问:“你来这里时她家就没人吗?”
“有一个老管家,那年刚好八十岁,可是他抱病在床。”雪雁说。
“有谁来照料他呢?”宝钗问。
“我来时他病入膏肓,正在要水喝,他总算还有点福分,能撑到我来。”雪雁说。
“他有柴米油盐吗?”宝钗关切地问。
“家中无米无柴,早已断炊,可以说好长时间没吃的了。”雪雁说得泪如雨下。
“以后呢?”宝钗问。
“我身边剩有三两银子,立即上街,买来五升米、一斤盐、一捆柴,煮粥汤给他吃,这样老人慢慢好起来了。”雪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靠我仅有的三两银子,两个人吃饭,尽管我们省吃俭用,三个月后,再无法生活下去了。老人看出我的艰难,在那北风呼呼的夜晚,他有气无力地说:‘小雁子,有你来,我放心了,林府的香火有人烧了,你是好人,以后定有好结果的呀!难为你了,又要你苦半辈子。我走了!’说后老人就与世长辞了。”


薛舅母欣述出门利
甥女儿痛说遭际苦
宝钗离开姑苏的第二天,苏州知府为贾蔷与莺儿举办隆重的婚礼。衙门里个个兴高采烈地为他俩张贴对联,装饰新房,安排婚庆。下午申时,婚仪开始,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仪式按苏州风俗举行,贾知府亲自主持婚礼,黄岚以主婚人和媒人的双重身份出席。此时,花生、糖果等雨点般地洒向人群,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人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
贾蔷在苏州府任推事职,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又是知府的堂兄,拍马屁的大有人在。他们有的趁机大送彩礼,有的鞍前马后出勤出力,因而办了十多桌丰盛酒筵。傍晚闹洞房,戏新娘,讨彩蛋,欢天喜地。
可是李纨这边却冷冷清清,只留下她和烧饭婆子俩,连小杏也跑去看热闹了。她独自一人坐在躺椅上发呆,本来在贾府中一言九鼎,今天却成了孤家寡人。她想:莺儿含冤入狱将要问斩时,是我亲去牢狱探望,敦促贾兰早日为她雪冤,我待她情同姐妹、亲如女儿。当初贾蔷调戏她,闹得哭哭啼啼,我为她出气,背地里两人却勾勾搭搭,把我蒙在鼓里。而今还背着我与贾蔷成亲,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把我当成仇人一般。因此李纨越想越气,可以说,她有生以来从未碰到过这样尴尬的局面,故此一夜未能睡好。
第二天早上,孙女秋华、秋实连蹦带跳地前来向祖母请安,说:“蔷伯伯与莺儿昨天成亲,我俩做陪姑,很好玩的。还得了好多好多红蛋和糖果。”说着把一大包红蛋和糖果拿来孝敬祖母。
李纨一听孙女还为他俩做伴娘,更火上浇油、气上来气,把这包红蛋和糖果砸在地上,散得满地都是。这时小孙子道儿刚双脚跨进门,一只红蛋正巧滚到他的脚上,同时听到祖母气吁吁地说:“你们都联合起来对付我好了,你们快给我走开!”
这下吓得道儿忙缩回脚,伸了伸舌头,转身就跑。秋华和秋实胆怯怏怏地退出,拔腿回往府里。
现年五十二岁的李纨,早已步入更年期,需要有一个舒适环境,让她保持舒畅、愉悦的心理状态。可是晚辈们不知道上年纪女人情况,不但没有很好地帮她调适,反而偏偏在这时候给她精神上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因此她近来变得容易激动、焦躁不安、态度粗暴,一不如意,就大声训斥。这样连孙男孙女们都不敢接近她,使得她倍感孤寂,以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几天,人也消瘦多了,紧接着就卧床不起。
李纨一病,可急坏了贾兰与黄岚,同时也吓坏了贾蔷和莺儿。贾兰一边请大夫诊治,一边与黄岚天天前来服侍母亲。黄岚知道她的病是因莺儿婚事而起,为了母亲的身体康复,诚恳地解释和认错,说:“母亲!请勿为莺儿的事再生气,这都是媳妇的错,我今天向母亲赔不是了,望母亲高抬贵手,原谅我吧!”
莺儿特地来跪在李纨的面前,讨饶道:“太太,是我错了,未经您的许可,不该成亲,更不该不请您喝喜酒。现在亲已成了,没法子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肚量大,原谅我了吧!祝太太早日康复、长生不老、永远健康!”
贾蔷也向李纨磕头,说:“太太,都是我的不是!莺儿说要请您喝喜酒,我怕您生气,所以不敢来请您,求太太宽宏大量,饶恕我俩吧!祝您贵体康泰!”
经过药物治疗和精心护理,特别是黄岚的赔礼道歉和莺儿、贾蔷的自责认错,她在精神上得到宽慰,身体逐渐得到了康复。
李纨随着与黄岚她们关系的改善,自然而然地把气恨集中到宝钗身上,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和导演出来的,没有她的支持,黄岚不会有这样的胆量,就派人到吴江把宝钗叫回来,准备与她评一评理,不惜大吵一场。来人回禀道,她同雪雁早去杭州游西湖了。李纨这下更气了,日夜考虑着怎样与宝钗理论。李纨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文才在她之下,恐怕辩她不过,因而做了精心准备,连续多天打好腹稿,只待她的到来。
宝钗一行四人,从杭州卖鱼桥下船,经过两天的航行,于第三天上午到达苏州。上岸后,直达李纨住处。
宝钗一进来,就见着李纨面容憔悴、脸无血色,头发也依稀白了些,或许是为莺儿的事生气所致,不免增添同情和爱怜之心,于是亲切地说:“姐姐,您好!想必贵体康泰、万事如意?”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你倒好……”李纨接着准备按已记熟的腹稿内容往下讲,却被宝钗接了过去反其意而婉言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们都很好!”边说边拿出龙井茶和山核桃等杭州土特产送给她,说:“这点东西,特地带来孝敬姐姐的,只是表表心意。老话讲,千里送鸿毛,礼轻情义重,请勿嫌少。”
李纨看有新客人在场,不好失礼,就不由自主地收了下来,说:“你好,你办的‘好事’……”她这个语气略重的“好事”,是为下一句话开个头的,却又被宝钗接了过去说:“这一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
“你倒高兴……”李纨正想按想好的话和盘托出,不料再次被宝钗抢过去说:“我们的确玩得很开心,最高兴的是在杭州碰到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老话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看,这位贵客是谁?”
李纨把注意力转到这位姑娘身上,粗略一看,是这样的面熟亲近,就礼貌地说:“请!请!请坐,请坐……”
李纨本来想把宝钗拒之门外的,不料新客人带着,只得把她们请进了厅堂,并请各位坐下。宝钗笑容可掬地说:“请猜猜,这位姑娘是谁?”
“好像有点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李纨说。
“想想吧,她像谁?”宝钗卖着关子说。
李纨想了一会儿后,再仔细地端详着史英,说:“姑娘,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史英仍半声不响,走到李纨的面前,由她先拉右手,再看左手,捏捏看看。看着看着,终于看出名堂来,惊讶地自言自语:“奇啦!很像她,难道她……”
“难道什么?难道谁?”宝钗问。
“这姑娘是什么地方来着?是湖南来的吗?”李纨反问。
“你怎么猜测她是湖南来的?”宝钗说。
“她不仅外貌很像湘云,连手指也很像。”李纨说。
“真的吗?”史英惊讶地问。
“是的,唉!真的是湘云的女儿该多好哟!”李纨叹道。
“她正是史湘云的女儿,名叫史英。”宝钗说。
“真有这事?太好了!不会骗我?”李纨说。
“怎么会骗你呢,你做梦也想不到吧!”宝钗接着对史英说,“这位就是太太,是大表舅母。”
史英立刻上去,向李纨行大礼说:“舅母万福!请受甥女儿一拜,祝舅母福如东海。”
“起来起来!快起来!”李纨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多俊俏!水灵灵的,水仙花样的。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史英腼腆地说。
“从哪里来?”
“从湖南来。”
“是路过还是特地到此的?”
“是特地来的。”
“这太好了,有什么事吗?”
“是专程来拜望您和薛舅母的。”
“你哪里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在杭州偶然碰到薛舅母,才知道您在苏州。”
“杭州这么大,实在难得,你们是怎么碰到的?”说着李纨便吩咐小杏泡茶,叫婆子做点心。
“是在杭州西湖碰到的。”宝钗把在杭州巧遇史英的经过简要叙述后,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西湖会遇到这位贵客,当时我高兴得心都要蹦出来似的。看来这次去杭州是值得的,姐姐你说呢?”
“值得,值得的!”李纨本来打算在宝钗去杭州游西湖上大做文章,现在自己也承认她此去杭州是“值得的”,这等于李纨原先要与她大理论的计划全部泡汤了。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或祖宗显灵吧!”宝钗趁机为自己去杭州解释道,“我本来打算在吴江住三五天就回来的,不知怎的好像杭州有贵客,心中想着需要去迎接似的,这样就去了,所以说是上天的安排,是祖宗显灵。”
李纨生性厚道,信以为真地说:“肯定是老太君显灵、菩萨保佑。不然的话,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杭州呢!当时我对你去杭州很是生气。”
“是呐,我若迟了一天就碰不到了,叫她到哪里去找呢?这真是鬼使神差呀!”宝钗道。
“对对对!不然的话,哪有这等巧合呢!”李纨说。
“巧合的事还多着呢,这次去杭州最高兴的是为雪雁找到如意郎君啦!”宝钗说。
“真的吗?雁妹子!”李纨拉着雪雁的手惊喜地问。
“嗯!”雪雁点了下头,接着喜笑颜开地说,“托太太的福!谢谢宝姐姐关怀,是真的。”
“他是哪里人氏?今年几何?”李纨急着问。
“浙江绍兴人,今年四十岁,是个穷秀才。”雪雁说。
“没错,确实是个穷秀才。但他才学不浅,品相不凡,几次乡试虽然落榜,明年有望中举!”宝钗呷了一口茶水,接着说,“他明年五月定来苏州,到时你会知道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难道事先有人做媒?”李纨问。
“完全是巧合,应该说是月老安排、前世姻缘、苍天作合!”宝钗接着将游西湖在孤山亭邂逅周进等情况作了简述后,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若不去杭州,焉得周郎?”
“这次杭州去得好,去得正是时候!正是老天的安排,你做了大大的好事!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使雪雁有个归宿!”李纨欣慰地说。
“好事、大事还有着呢!”宝钗又叙说了在吴江县审理连环案的经过,“不仅使施先生免遭不白之冤,还抓获江洋大盗!最叫我们快慰的是连环破了二十二年前,发生在咱们贾府栊翠庵的无头案,让妙姑遭受重大劫难、受尽百般凌辱的沉冤大白于天下。”
宝钗在讲述审理过程时,室内鸦雀无声,人人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她叙述。最激动的当然是李纨,她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谢谢你为妙玉伸了冤,谢谢你为贾府报了仇!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可恶的贾环,可恶的王仁、贾芸,可恶的匪帮!我佩服你的胆识和才智,也是上天的安排,如果换作我,肯定就不能了。”
“我十分敬佩宝太太的才能,但不知您还会以测字法测出他三人更姓改名这一招,真是神机妙算!迫使他们低头认罪,真了不起!”黄岚说。
“最要害的还是妙姑的这枚玉佩,是上天助我这次成功!”说到这里,宝钗也感到人算不如天算,人能更要天助,如果没有盛氏秀秀的梦中指点,哪能破得此案!于是说:“也算运气好,这么多的好事都让我一人占了!姐姐当时误认为我匆忙出走,是有意捉弄你,事实证明,晚一天去都不可能遇上了。你说对吗?可以将功补过了吗?”
“错怪你了!怪我自己鼠目寸光,只看眼前小事,没有理会你在为荣府做大事、为大家做好事!”本来想找宝钗算账的李纨,这下自我认错说,“当时还想与你评理呢!请见谅!”
宝钗说:“多谢太太包涵。这叫‘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也。”李纨她们都笑了。她接着说:“我们只顾自己在讲,还是请史姑娘来说说。”
史英接下说:“要讲的话很多,只好从头说起。我父亲患痨病不治身亡,当时母亲怀着我,父亲死后不到半年,母亲就生下了我。因为痨病是要传染的,强健的母亲也被染上了肺痨。自从生下我后,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求神拜佛不灵,吃药治疗无效。在我周岁的时候,母亲就‘玉殒九嶷山下,魂断湘江边上’,‘湘江水逝楚云飞’,与世长辞了。”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李纨、宝钗、雪雁她们也泪水汪汪。
“苦命的湘云!苦命的孩子!那你以后怎么长大的?”李纨含泪地问,“你家里还有哪些人?”
“我家里没亲人了。”史英用手绢擦了擦眼泪,低下头继续说,“听说我当时身体很虚弱,天天发烧,咳嗽不止,我也被染上痨病了,命在旦夕。我母亲生前曾多次向苍天祈祷:‘苍天啊!陈家只留下这一根独苗,活着也只是半子。求菩萨保佑她长大成人,我在九泉之下就安心了!’”
“也许是菩萨的保佑,在我母亲临终的前一天,我家来了个有造化的道姑,就是我的师父仙霞师太。她看到我母亲病入膏肓,我也在奄奄一息之中,顿生怜悯之心,说:‘你就把这个苦命的孩子交给我吧!’我母亲说:‘只要这孩子有命,我就死而瞑目了!我把这孩子托给你了。’我的师父说:‘我看这孩子还有命,只是后继祖业无望。’我母亲说:‘只要能长大成人就满足了。’这样,这位仙霞师太把我抱到山上,我就是在仙霞宫长大的。”
黄岚、莺儿她们默默地听史英痛说苦难经历,大家都听得泪如雨下。
“阿弥陀佛!上天有灵。”李纨叹了口气,接着说,“你母亲人好,心也好,怎么命运有这样苦?”
“你师父把你从小养大,她费尽了心机!”宝钗说。
“是的。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始终把师父当做亲生母亲。她为我付出了母爱,付出了一切,悉心地教我读书识字、念经做功课,还带我健身习武。可以说,她把所有的学识和武艺都传授给我了。”
史英说着从腰间拔出三尺龙泉宝剑,说:“这把名叫五星乾坤宝剑,是我师父的心爱之物,它阳可杀坏人、惩恶棍,阴可降妖魔、除鬼怪。”她习惯地划了两个弧,说:“所谓五星乾坤宝剑,它是上受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之精华,下集华、泰、嵩、恒、衡五岳之正气。具天地灵气,既可防身又能拒敌。”
众人看去,它如星光耀眼,使人眼花缭乱,人人称奇,个个赞叹。道儿上前捏她的宝葫芦,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史英就解下系在腰间的宝葫芦,说:“这是师父赠送的第二件宝物,葫芦里装的是药水,是山上多种药材精制而成的,能治多种疾病,特别是对毒蛇咬伤有立竿见影的疗效。”
“此药你能制吗?”秋实好奇地问。
“师父经常带我上山采药,认识了很多草药,恐怕此地山上不一定有这种药物。”
这时到了吃晚饭的辰光。李纨已经准备了晚宴,参加的除了李纨、宝钗外,还有黄岚、雪雁、秋华、秋实和贾道等人,贾兰因公务繁忙未能到席。席间,李纨触景生情地回忆往事说:“二十多年了,当年你母亲在时,那时多么开心啊!喝起酒来,不是行酒令便是作诗文。”
“我母亲会喝酒、能作诗?”史英问。
“会,样样都会,性格很开朗,人也很耿直。那时我们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开心极了。”宝钗心情沉重地接下说,“你母亲这么好的人,这么强健的体格,又这么年轻,就不幸故世了,好人不在世啊!”
此时,大家的心情都处于沉闷状态。还是道儿来打破寂默,放下筷子,从史英的布包里寻出一条筷子那么粗的淡黄色树根,问:“姑妈,这药有什么用?”
“这药名叫小青根,生长在深山旮旯里,它的作用可大着呢,尤其对肠胃炎和毒蛇咬伤有特别的疗效,也可解夏天中暑。”史英接着说,“一天有一个樵夫在山上砍柴,突然一条比大腿还粗的大蟒把他紧紧地缠住,那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咬着他的右手不放。这樵夫就用左手拿出这样一条小青根,放在嘴里嚼碎,随同唾沫往右手臂流下去,刚流到大蟒的口中,这条大蟒便松开了口,接着就一动也不动了。这樵夫用绳子系住蛇的颈项,把它拖回家,一秤有五十多斤重。”
说着,不觉用餐完毕,大家都回到客厅,继续听史英讲述她的经历。首先李纨说:“这次到这里来,你师父同意了?”
“是师父叫我来的,不然我哪里知道你们在这儿。”史英说。
“你师父知道我们在苏州?”黄岚惊奇地问。
“是的,就在今年中秋节的晚上,我在月光下练习剑术时,师父看了后满意地说:‘你的剑法基本可以了,你已经二十岁了,可以下山了。’我问她:‘到什么地方去?’她说:‘到东方去。’我再问:‘东方在哪?’她说:‘东方就是江东,说具体一点就是江浙一带,更具体地说是苏杭。’我又问:‘同谁一起去?’师父用肯定的口气说:‘就你一个人去。’我说:‘我不去,我要跟师父一辈子,这一辈子决不离开师父。’”
史英讲得口有点渴了,呷了一口茶水,继续往下说:“既是严师又是慈母的她,把我拉到身边,含着泪水,慈祥而疼爱地说:‘好孩子,师父我也是舍不得你离开的,希望你天天在我身边,只因你未脱红尘,还有情缘未了,这是前世的缘分,必须到江东去了却。十年后,也可说九年吧,你再回宫来,那时你会安心修道。到那时,本宫由你来执事了。’师父认真而严肃的话,听出来内中定有玄机,我不敢再问了,只好听天由命。”
史英讲得有声有色、感人肺腑,大家听得有滋有味,入情入景。
“那你何时动身来江东的?”李纨关切地问。
“就在那天晚上,师父郑重其事地说:‘明天是八月十六,是黄道吉日,你就下山去吧!’”史英说得动情,不觉眼圈也红了,不难看出当时与师父的离别之情。她接下说:“我当时觉得突如其来、不知所措,心感惆怅。我是久居深山的女孩,一人下山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师父看出我的心事,语重心长地说:‘好孩子,不要怕,你的武功已经差不多了,凭你现在的功夫,完全可以应付得了各种突发事情。一个青年人,也需要经历一番艰苦的独立生活,才能磨练出坚忍不拔的意志,才能了解人世间的善良与邪恶、时新与陈腐。只有在江湖中拼搏一番,才能提高适应能力和生存本领,才能真正感悟人生。此去虽然一路辛苦,或许路途中时遇曲折和凶险,也必然是苦中有乐,此去是欢乐与悲苦共存,幸福与悔恨同在。’”
宝钗见她口又渴了,就冲上一杯水递送给她。她喝了口后,又接着说:“我知道师父是一个精细的人,并且料事如神,办事不会有错。我问:‘怎么走?’她说:‘向东走。’同时还念有偈语:一路走东方,寻亲在浙江,姑苏星陨落,辞别莫彷徨。”
“你是在八月十六下山的?”李纨问。
“不错,八月十六那天早上,师父亲自给我打扮一番后,把我送到山下。她把心爱之物五星乾坤宝剑亲手交给我,同时还给我一道符咒。我们的确是临别依依,难舍难分,如同生离死别。师父还再三叮咛我要自重、自爱、自怜、自强。这时我激动得大声哭着,双膝跪地,向师父拜了三拜,说:‘请师父放心,我切记您的谆谆教诲,永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望您贵体康泰。’”
“那时师父强装笑容说:‘走吧,该到走的时候了。’我知道这是她的命令,肯定是个好时辰。我就大胆地向东方走来,走了好一阵子,回头看看,见师父还站在山岗上,向我招手。”
“一路上平安吗?”黄岚关心地问。
“说来话长……”


蘅芜君喜得儿媳妇
李知府乐招乘龙婿
素称蘅芜君的薛宝钗,十分欣赏雪雁的机智和灵敏,帮她多次在紧要关头排除险情。傍晚,她拉着雪雁的手,感激地说:“好妹妹!全靠你的关照,险些在桂儿面前丢脸,谢谢了!”
“谈不上谢我,险些儿失职了!对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人来说,既要手脚灵巧,还要心眼灵动。”雪雁满足地笑笑说,“如果这点小事都注意不了,那怎么向主子交代。”
“非常称赏你的手脚、心眼,还有嘴巴,看来你比红娘还红娘。”宝钗笑着瞥她一眼。
“谢谢姐姐的夸奖!我会尽心尽力地把戏唱好。”雪雁玩笑说。
“什么意思?唱什么戏?说来听听。”宝钗明知故问。
“你不是将我比红娘吗?就是要我把红娘这戏继续唱下去了。”雪雁做唱戏动作后,接下说,“请我的主人放心,这个角色一定能演好的!”
“拜托了!你就继续往下唱呗!”宝钗愉心地说。
“不过,这戏还要唱给桂哥听。桂哥今年二十岁,可以给他娶媳妇,你好做婆婆了!”雪雁说。
“我也在想,到哪里找?扬州有吗?”宝钗随着问。
“自古扬州是出美女的地方,美女多着哩!”雪雁也随口说。
“你打听打听,扬州有没有合适的?”宝钗认真地说。
“我倒听说有一个,想想还比较合适。”雪雁想了想说。
“是吗!在哪里?说说看,无心插柳柳成荫也不一定。”宝钗感兴趣地说。
“听说李知府有两位千金,人貌极标致,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婆家。”雪雁说。
“为什么?是太挑剔了吗?”宝钗问。
“也许是吧,向她求亲的人多着哩,门庭若市,可是两位小姐谁都看不上眼。最近江苏巡抚的公子来提亲,也被大小姐谢绝了。”雪雁叙说。
“条件太高吧!桂儿是一个小小芝麻官,怎么能攀得上呢?知府叫什么名字?”宝钗又问。
“名叫李瑞,听说是应天府人,与你是老乡。”雪雁说。
“李瑞,李瑞!我认识。”宝钗惊异地说。
“好极好极!你认识更好!”雪雁兴奋地说。
“不但认识,还是亲戚呢。”宝钗接着说,“他是我的旧亲,也不知几代前的。他家离我家约五十里地。小时候,我曾去过他家两次,他也多次来过我家,还曾经为我提过亲呢!如果不进京城的话,做了他的夫人也说不定了。”
“此后你们一直没有来往过?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做官?”雪雁问。
“是的,我只听说他在江苏一带做官,不知道就在扬州。”宝钗说。
“再好不过了,你和桂少爷明天就去拜访拜访。”雪雁提议。
“好主意!就明天带桂儿到李知府那儿去拜访。一则是拜访老亲旧友,礼仪之需;二则是顺便看看他的两位千金,也许红丝牵系也不一定。”说着,宝钗提笔写好帖子后,说,“机不可失,明天去知府衙门拜访拜访。”
第二天一早,宝钗起来做了一番梳妆,没吃早饭,随同雪雁走到维扬楼客栈,刚一进门,见贾桂从间内走出。他看见母亲她们到来,慌忙道:“母亲早安!雁姨早安!这么早过来,有何吩咐?”
“用了早餐,我与你一起到扬州府衙门走一趟。”母亲说。
“到知府衙门有何公干?”贾桂问。
“绝非公事,与你前去拜望拜望李知府。”母亲如实说。
“扬州知府!您认识他?”儿子问。
“不但认识,还是老亲旧戚呢!”母亲道。
“原来如此。这样太好了,怎么以前都不知晓!”儿子喜形于色地说。
“看你高兴的样子,好甚?”母亲问。
“认识认识高位官员,将来可能用得到。”儿子抓抓头皮说。
“想拍马屁是吗?”母亲笑笑说。
“有好的马,当然是要拍的。”儿子如实说。
“见孔就入,坏心眼倒挺多的。”母亲淡然地说。
接着他们共进早膳,三人边吃边谈。宝钗接着上面的话题:“今天拜访李知府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想看看府中两位千金,听说知府的两位闺秀品貌十分体面,至今尚待字闺中。”
“听说他的两位小姐貌若天仙,才华出众,是扬州美女中的美女,给你做媳妇最合适不过了。”雪雁说后便站起来,说,“你们慢慢用餐,金玉一人在家,我先回去。”
宝钗也立起,叫她给金玉带些吃的。雪雁带了几个包子和油条等,向贾桂挥了下手,说了句祝桂哥好运、愿你找个贤惠媳妇回来!就去了。
母子俩也接着起身,去扬州府衙。维扬楼到府衙约两三里路程,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
宝钗递进名帖,很快李瑞偕夫人杨氏出来迎候。彼此互相客套一番后,素不相识的杨氏热情有加地拉过宝钗的手,如同姐妹一般,肩并肩地走进知府官邸。杨氏夫人视他们为上宾,亲自端来茶水、糕点、糖果等。李瑞因公务在身,向表妹说了手头事务急需交代处理、去去就回,便出去了。
宝钗和贾桂起立示礼。
杨氏夫人与宝钗说了些客套话和询问对方近况后,把目光投在贾桂身上。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问:“令郎几何?”
“虚度二十了。”宝钗说。
“年纪这么轻,就做官了,了不起啊!”夫人夸奖道。
“小小七品芝麻官,不值一提。”宝钗谦然地说。
“在何处为官?”夫人问。
“是苏州府吴江县知县。”宝钗说。
“相貌堂堂!年轻有为!有否娶亲育子?”夫人说。
“谢谢夫人夸奖!尚未联姻。”宝钗说。
“已到成家的时候了。”夫人又看了下贾桂。
“是到时候了,不知姻缘出在何处,还望夫人帮衬。”宝钗有意说。
贾桂只是目不转睛地观赏条屏书法,装出没有听见似的。夫人吩咐家人道:“请大小姐过来,拜见表姑母和表兄。”
这时,李知府回来了。大家让坐了一下,听见屏风后有个女子声音:“母亲,女儿来了!”
“蓉儿,快快来拜见表姑母。”夫人说。
蓉儿应了声,就走到宝钗面前,向她行大礼说:“姑母在上,花蓉这厢有礼了,请受侄女一拜。”
“免了免了。”宝钗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多漂亮的小姐!眼睛水灵灵的,如牡丹花怒放,似七仙女下凡!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了。”花蓉腼腆地说。
“这是我的大女儿。”夫人介绍。
“多好听的名字,花容月貌呀!”宝钗夸赞。
“承蒙姑母夸奖,谢谢!”花蓉低声道。
“有婆家了吗?”宝钗特意问。
“东拣西挑的,至今尚未许婚。”李知府说。
“要求太高吧?也许姻缘未出。”宝钗试探说。
“不是要求太高,或许是姻缘未出,不知为什么,都是没缘分。”夫人说。
“该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了。”宝钗紧扣主题。
“你给她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婆家?”李瑞说。
“男儿倒有,不知是否合适?”宝钗下意识地看了眼贾桂。
此时贾桂正在窥视着花蓉,只见:
妙丝发,金钗宝髻巧玲珑。秀眉如弯月,回眸窥视情浓。洁齿齐牙白如雪,不搽脂粉口樱红。鼻梁直,隐见柔情,含笑春风。芳容。倾城貌,雁落平沙,月避云中。淑女亭亭,俊男恋喜由衷。国色天香牡丹放,百花暗淡忽朦胧。方开口,细语娇音,韵味无穷。
花蓉被贾桂的目光折射得低下了头,脸上不由得泛起阵阵红晕,暗地里一双含露明眸不时瞟过贾桂,见他:清净俊秀的脸庞,上戴素金顶凉帽,稍显高挑的身段,穿着鸂鶒补服,目光炯炯似灯束探明,仪态楚楚如神君款步。她边看边默默在想:如此潇洒的男儿,才是我喜欢的人,若是嫁给这样的夫郎,真是福气。
贾桂情不自禁地觑着花蓉,越看越养眼,犹如一枝鲜艳夺目的初放牡丹,仿佛还闻到诱人的芬芳。此时两双眼睛几回触碰,似网罩索连,顷刻在两颗心中激漾起微微波澜,因此出现一时的缄默。还是宝钗打破沉默说:“蓉儿,过来,我有话问你。”
花蓉羞答答地走到她的身旁,说:“姑母,有什么教诲?”
“你要寻找什么样的人家?”宝钗问。
“你指的是家财吗?”花蓉反问。
“也许是吧。”宝钗说。
“要家财干什么!”花蓉回答。
“你要的是人品?”宝钗再问。
“也许是吧!”花蓉轻声地说。
“怎样才算人品好呢?”宝钗进而问。
“人相中,有缘分就好呗。”花蓉含羞地答。
宝钗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颔首点向贾桂,附耳轻声:“你看他怎么样?中意吗?”
“中!”花蓉用河南方言应了句,就向屏风后跑去。宝钗忙唤:“蓉儿回来!”花蓉有点难为情地回到她身边。她拉住蓉儿的手,看了看、捏了捏后,慢慢地摘下自己手中的那只镶嵌绿宝石钻戒,轻轻地套进花蓉的手指中。
此时花蓉面浮红晕,口起微笑,心藏蜜糖,向宝钗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笑逐颜开地向屏风后移去。
李瑞夫妇心中大喜,李知府点点手,道:“桂儿过来。”
贾桂也有点含羞地走到他面前,说:“李大人,有何指教?”
李瑞开心地问:“你看花蓉如何?”
贾桂腼腆地答:“很好很好!是位娴雅千金、贤淑姑娘。”
李瑞再问:“娶她为妻你意下如何?”
贾桂表示:“由母亲做主,听母亲的!”
宝钗虽然在行动上已经表示,口头上也应该有明确的态度:“只要表兄、表嫂不嫌弃,我当然同意。高攀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高攀了,只要表姑不嫌弃,我们就十分满意了。”杨氏表态。
“新亲加老亲,亲上加亲,最好没有了!”宝钗喜上眉梢地接着说,“也许是缘分吧,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真是千里姻缘呀!”
花蓉并非李瑞、杨氏的亲生女儿,生母姓花,父亲姓蒋,但不姓父姓,故名花蓉。她原籍河南郑州,在十五年前,被人拐骗至扬州贩卖。李知府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遣衙役将人贩子捉拿归案,将她救出于水火,当看到如此美貌可人的女孩时,更添爱惜呵护之心,遂收为义女。其生母找着后,曾多次来过扬州,她也回过几趟河南。郑州不比扬州,亲母家境清贫,所以长期留居李府。杨氏膝下无子,只生一女,取名李黛,小她两岁。花蓉天智聪明,生性娴静,勤奋好学,与妹妹相处和睦。因此李瑞夫妇待她如同亲生,视作掌上明珠。
这门亲事就这样顺顺当当、未花多大力气,更无三媒六证,不到一个时辰,双方都很满意地定下来了。
中午,李知府设便宴招待特殊客人。虽说便宴,实是山珍海味,酒宴之丰富无须细说,参加午宴的别无他人,就是李瑞夫妇和宝钗母子及花蓉、李黛姐妹。席分宾主坐定后,频频以酒相敬。酒至半酣,李瑞提议:“何不各人赋诗一首,以助酒兴!不知表妹,不不不,不知亲家及桂儿意下如何?”
人遇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宝钗兴致尤盛地说:“这个主意不错,请出题。”
李瑞双目扫视了四周一遍,见大门东开,西窗光照,厅上悬挂着自己亲手题写的“瑞光辉宏”四个大字匾额,说:“就按照上面的‘瑞光辉宏’这四个字为题,每句开头用上一个字,这样可否?”
“可以可以!亲家的书法功底了得,字字写得刚劲有力,集颜、柳为一体。还是请亲家先来吧!”宝钗说。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抛砖引玉了!”李瑞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我来一首古风,无题:”
瑞气东来重九秋,光阴似箭岁难留。
辉煌即去催银发,宏志天官怎可求?
李瑞作后说:“老了老了,写得不好。请亲家来一首。”
宝钗说:“亲家精神好着呢,我记得你比我大十岁,只有五十岁吧?正当年富力强的旺盛时期呢!下面两句子应该改为‘辉煌永驻春常在,宏志天官事可求’才对啊!”
“改得极好,说得极是,谢谢!谢你金口!好一个‘辉煌永驻’,但愿‘天官可求’。请亲家佳作。”李瑞开心地说。
“哪谈得上佳作,只是滥竽充数罢了。让我来献丑,请莫笑话了,也来一首无题吧!”宝钗说后作:
瑞风飒飒沐扬州,光照江东满目秋。
辉璀人生弹指去,宏望只愿自无愁。
宝钗作后,李瑞评论说:“今日秋色满园,儿子喜结秦晋,亲家此诗有消沉之感。应改为‘辉璀人生春永驻,宏愿再造大红楼’。”宝钗急忙边摇手边补了一诗:
红楼本是梦朦胧,处在飘摇欲坠中。
虽有儿孙荣耀日,祈求夙愿莫成空。
年轻人性子急,最容易自我表现。坐在母亲旁边的贾桂有点忍耐不住的样子,便自告奋勇地说:“让我来。”说着提笔写了一首:
瑞阳焕彩照三名,光曙山河旭日升。
辉耀人间多福禄,宏图大业婿儿承。
李瑞看了贾桂的诗后,满意地说:“‘三名’好,名楼、名士、名城;青年人应该有继承雄伟事业的宏愿,才能前程如旭日东升!”
宝钗很想了解准儿媳妇的才学,想听听她的佳作,说:“请蓉儿来一首得意之作、绝妙佳句。”
花蓉羞答答地口诵一首:
瑞风烈烈瘦黄花,光照门楣别自家。
辉彩来时离去痛,宏承父业歇绸纱。
花蓉的诗,似有悲戚之感、不快之状。宝钗认为是她从小被拐卖所致,所以说“瘦黄花别自家”和“离去痛”,但对最后一句无法理解。宝钗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请二小姐来一首惊喜之作吧!”
李黛笑容可掬地站起,说:“作得不好,请勿笑话了。”
瑞光晖彩点鸳鸯,光耀门楣李代张。
辉璀常春依父福,宏望夫婿达荣昌。
宝钗认为李二小姐的诗还算可以,后两句很是不错,但前两句不很理解,今天不好意思提问,只有留待以后再释。下面压轴应是杨氏夫人了。夫人不慌不忙地笑笑说:“我是来充个数了。”
瑞日融融万象新,光宗耀祖女姻亲,
辉欣喜得俊才婿,宏伟门庭继有人。
大家听了杨夫人的诗后,都从座位上站起,个个拍手称赞。宝钗说:“好,作得好,好一个‘瑞日融融’、‘光宗耀祖’、‘辉欣喜得’、‘宏伟门庭’,把‘瑞光辉宏’写得恰如其分,但愿如愿以偿。”
午宴结束后,扬州知府着手准备定婚宴,凡府衙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应邀参加;因时间关系,只请邗江、仪征、江都三知县出席,其他各县未邀。
李瑞膝下无子,今天招了乘龙快婿,就是以婿代子、后继有人,因此心中好不快活,把定婚宴办得热热闹闹、体面非常。宝钗、贾桂当然是筵席的主角。因为参加的绝大多数是李瑞的手下,逢场作戏、吹牛拍马者不在少数,宴会上他们蜂拥而来,向母子俩频频敬酒,有的说贾桂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有的夸宝钗为活观音下凡等等,不绝于耳。
傍晚,宝钗、贾桂拜别了李亲家,各乘一顶轿子回到林府。一进府门,宝钗就把这条大好消息告诉了金玉和雪雁。雪雁听后,拍手道:“大喜临门,想不到如此顺当、如此迅速!诚表祝贺!”金玉说:“这真是一条大喜讯,值得好好庆贺。”
“不必了,还得商量正事!”宝钗说。
“什么正事?请说。”金玉说。
“婚已定了,不知定婚的礼物怎么送?”宝钗考虑着说。
“江南那边我知,不知扬州的风俗怎么样?”金玉说。
“这里的风俗与江南大致相同,有大定和小定两种。”雪雁说。
“大定怎样?小定又如何?”宝钗问。
“小定,是小聘礼,意思意思,如买东西一样,是说定了要付点定金,说明这个东西是我要买的,今天你给的戒指,也可以说表示了小定。”雪雁说。
“大定呢?”宝钗又问。
“大定,要送大聘礼,所花的钱就多,像买东西把钱基本付清买定,所以叫大定。”雪雁解说。
“小定算数,大定要像样点。这些都由我来操办好了。”金玉接着表示,“如若银两不便,可先由我垫着。”
“要买什么东西?需多少银子?”贾桂问。
“可能一时也说不准,总之要体面些,一切由我来操办,你放心好了。”金玉爽快地说。
“太谢谢叔叔了!”贾桂想了下,说,“你看着办好了,到苏州后我把钱还与你。”
贾桂今天攀上了高亲,讨了个漂亮的知府千金,又加上金玉为他打点订婚礼物,心中好生欣喜,把迎接母亲的事放在一边。这时宝钗说:“你县里有事,可以先走,我们在这里暂住几天,待这件事办好后就去苏州。”
“我先走了,请母亲、雁阿姨和金叔叔早来吴江。”贾桂就在隔天回县里去了。
贾桂走后,宝钗在扬州再待上几天,把要办的事办妥了,就想着去苏州,特别是对莺儿的歉疚总是牵挂心头。她说:“我们也可以起程去苏州了。”
“你打算何时动身?”雪雁问。
“明天可以走了,你说呢?”宝钗征求意见。
“我希望你俩多住几天,最好长期住在这里,实在舍不得你俩离开。”雪雁说。
“我们先到苏州拜会太太、黄岚侄媳,看看莺儿后,回来就和你住在一起。”宝钗说。
“我们?你是说带我一起去?”雪雁问。
“当然,你当然是要去的喽!你也须去拜访太太、兰哥,去看看莺儿她们。另外也陪陪我,我还需要你这个红娘帮衬呢。”宝钗带玩笑说。
“太好了!二十多年未见到太太她们了,也许认不得太太、兰哥和莺儿了,更不知岚奶奶的模样儿。”雪雁高兴地说。
又过了一天,他们一行三人起程前往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