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冷淡，目光坚定，“之前是方爷爷极力促成，我推脱不过，不愿意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才会和方毅接触。”

“接触下来，我觉得方毅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提出解除婚约。”

“希望方叔叔和丁阿姨也帮着一起劝劝爷爷，别报恩报到最后，成了结仇。”

方家三人面色更差了。

方毅目光像是要吃人：“你还有脸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沈绮，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能厚到这种程度！”

方父视线很冷：“我们现在没空招待你，沈绮你回去吧。”

沈绮不仅没走，反而在长椅坐下，“我不是来见你们的，只要方爷爷从手术室里出来，我自己会走。”

丁梦姝很是不高兴：“你这孩子是听不懂人话吗？非要搅合的我们家不得安宁才满意？”

沈绮歪歪头，看向三人：“你们觉得是我的错？”

“不是你，我爷爷能进手术室？！”方毅怒吼。

“明明就是你方毅一手促成的，怪我头上？”沈绮冷笑，“我救了方爷爷，是方爷爷非说自己孙子优秀，定下婚约，我不拒绝老人家的好意，主动和你接触。

是你一直敷衍了事，一边和沈宝珠眉来眼去，一边享受我的付出，不愿意和方爷爷好好说明白，一味的发脾气。

你以为现在是方爷爷非要报恩吗？是老爷子觉得你这个孙子太不听话了，想通过这件事管教你，给你一个教训。

说起来，我才是无辜的受害者，明明我是救了方爷爷的恩人，怎么到最后成了你们方家爷孙互相较劲的棋子了？”

沈绮不否认方爷爷对她有怜悯之心，也有爱护之意。

但人是会变的。

方毅的剧烈反抗，让这个当家做主一辈子的老人家心里是愤怒的。

他固执的不肯松口，硬要将方毅和沈绮凑成一对，何尝不是他对权利的一种无声坚持。

人是很复杂的。

沈绮上辈子以为方爷爷对自己的支持和维护，是出于喜欢和感恩。

后来见的人多了，遇到的事多了，在某个深夜突然回过神了。

当然，沈绮还是很感激方爷爷的，虽然后来他的目的不纯粹了，但一开始定下这门婚约，老人家是抱着很纯粹的善意。

只不过现在的沈绮，不愿意再掺和他们爷孙之间的较量，她想活出自己的生活。

方家人被沈绮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方父和丁梦姝惊异于沈绮的敏锐，她是怎么看出这些的？

总不可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吧？

方毅是恼怒。

他觉得沈绮在胡说八道，在恶意揣测！

谁家爷爷会拿自己孙子的一辈子幸福去较劲？！

分明就是沈绮自己求的婚事，到她嘴里，反倒是爷爷硬塞的了？

她一个大山里长大的村姑，有什么值得爷爷处心积虑算计？

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这就是你的新招数吗？

沈绮，我承认，你的确勾起了我的怒火，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方毅刚想说话，走过来一个护士，一脸不善：“麻烦病人家属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们吵吵闹闹影响很不好。”

“不好意思啊，我们安静。”沈绮很快接话，规规矩矩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两个小时后，方爷爷被推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但老爷子年纪大，术后恢复要很当心。

“最重要的是病人情绪要平缓，不要大喜大悲大怒，再像现在这样来一次，你们不用送医院，直接去殡仪馆吧。”


哦……

去找竹马告状了？

憋了有几天吧。

上次扇她耳光好像没告状，一直到昨天跟踪失败，才眼巴巴跟方毅说。

是以为她还像从前一样在乎方毅，唆使方毅过来骂她，好让她也难受难受？

“好。”沈绮点点头，抬手就往方毅脸上招呼。

方毅一把挡住她的手，“你有病？！”

“到底谁有病？”沈绮又换另外一只手，“不是你说有气往你身上撒吗？我现在火很大！”

方毅擒住她两只手，“沈绮！”

沈绮不听，跳起来往他腿上踹。

方毅没办法，只能把她腿夹住，双手双脚都被控制住，沈绮就上牙咬。

冬天衣服穿的厚，不好下嘴，沈绮便瞅准他脖子啃。

沈宝珠都看傻了。

他们在干嘛？

不是在说话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动手了。

动手就动手，怎么还要亲上了？！

方毅一眼识破沈绮的计谋，把人调转个面，来了个擒拿手。

“方毅，你真是好样的！”

沈绮无论从力气还是技巧上，都不是方毅的对手。

身体没办法动，嘴还是能继续攻击。

“有本事你就扭断我的手，不然我在这里吃的亏，回头我全扇在沈宝珠脸上！”

“沈绮，你别逼我！”

方毅恼了，手一用力，沈绮疼的冷汗直流。

她咬着牙，硬是不发出半点声音。

沈宝珠期期艾艾过来，软声软气的：“毅哥，你要不还是先松开吧，沈绮到底是女孩子，这样很不舒服的……”

“她该的！”方毅冷哼，“她不就是仗着你脾气软，才会对你动手，不给她吃足了教训，她根本不会改！”

沈宝珠望向沈绮，瞧见她额头青筋都疼的崩出来，心里好一阵快意。

但嘴上还是劝：“沈绮，要不你就跟毅哥道个歉吧？”

方毅摇头：“我不需要她的道歉，她应该向你道歉，她不仅对你动手，还害你迷路，心思太坏了。”

沈宝珠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没关系的，我……我知道是我占了她的位置，她对我有怨气，我应该包容。”

“你是无辜的，况且是沈叔叔和许阿姨留下你，不存在什么占位置的事。”

“闭嘴！”沈绮听的很火大，“谁给你的权利能代表我？你一个外人，没资格对我们沈家的事指手画脚！”

方毅眉头折痕加深，手下又重了一分力。

“沈绮，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骨头硬！”

沈绮死死咬着后槽牙，这位置离门卫亭很远，方毅才敢肆无忌惮的对她动手。

时间又有些晚了，没什么人路过，沈绮知道自己只要大叫，方毅肯定会毫不犹豫捂住自己的嘴。

还真有点陷入绝境之中了。

道歉？

她哪怕手硬生生被方毅拧断，也不会开口的。

她没有半分对不起沈宝珠和方毅，反而是这两个人欠自己的！

沈绮心中一横，恨恨的想，那就舍了这根手，骨折就骨折！

这次她一定会跟方爷爷告状，把退婚一事敲定，至于方爷爷或许因为激动去世，她只能说声抱歉。

谁让他有个不孝的孙子呢？

刚准备动作，一道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毅，你在做什么？”

方毅循声望了过去，表情惊诧：“凌霄哥？”

韩凌霄提着一个军绿色的行李包走过来，黑色皮鞋踩过地面发出短促闷响，浓密的剑眉压着一双锐利的眼，目光如淬火钢刃般极具穿透力。

“还不松手？”韩凌霄语气很冷，比冬天的夜更刺骨。

方毅不情不愿放开沈绮，“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坏，多恶劣！尽干欺负人的事！”


“我看到你姐姐的考试成绩了，高中部全校倒数第一，数学考了三分！三分呐，我家狗在试卷上踩两脚，也能考出这个成绩！”

“哈哈哈哈，沈济南，你亲姐姐好蠢啊，你会不会跟她一样蠢啊？”

……

十四五的男孩最要脸，沈济南被同学奚落羞辱，回头他就报复在沈绮身上。

他觉得就是沈绮的错，要是没有沈绮，他的姐姐就是沈宝珠。

沈宝珠漂亮温柔，学习成绩也还可以，是很多人心中的女神。

哪像沈绮，只会成为他的耻辱！

沈绮了然的点了点头。

行，她知道了，以后对沈济南下手会更重一些。

这臭小子值得。

沈绮把人拨开，若无其事的走了。

沈济南被推了一个趔趄，惊讶瞪着沈绮。

他都这样说了，沈绮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不应该伤心、失落，再掉两滴眼泪吗？

她以前就是这样的啊，说两句扎心的话，就会窝窝囊囊的哭。

现在是几个意思？

许爱莲简单吃了两口包子，她没什么胃口，尤其是看到沈绮后，胸口堵的就更厉害了。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许爱莲厉声批评，“作为一个女孩子，就该爱护自己的形象，你也十九岁了，以后是要说婆家的，现在闹出这样一个名声，谁还敢娶你做媳妇？”

沈绮故作诧异：“说婆家？妈，我有婚约的，等我年龄到了，我就会和方毅领证呢。”

反正现在她和方毅解除婚约一事，方爷爷还没点头，拿出来怄一下许爱莲，沈绮一点负担没有。

许爱莲噎了一下，她也是气糊涂了，忘记了这茬。

“那就更不应该了！你这样，不仅让大院的人笑话我们家，还牵累方家的名声，你丁阿姨本来就不太满意你，以后怕是……”

“我要嫁的人是方毅，又不是丁阿姨。”沈绮打断她，“毅哥和我说了，结婚我们就单过，逢年过节去方家吃个饭就成。”

一旁的沈宝珠忍不住了，“沈绮，你怎么能胡说呢，毅哥不可能跟你说这些的。”

方毅讨厌沈绮，不想和沈绮结婚，又怎么会和沈绮构想以后得生活？

沈绮凉凉瞥她：“怎么，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你藏在床底下听见了？”

沈宝珠脸一下子红了，“你、你……不要胡说，什么床底下的……”

说的好像她和方毅是躺在床上说这些一样。

她是知道的，方毅根本没碰过沈绮。

许爱莲接连被顶嘴，呼吸都不顺畅了，刚想发作一顿，沈绮话锋一转，“妈，昨天的事就没必要再说了，何奶奶已经批评过我了，她今天早上送我回来的时候，也跟爸交代过，要你们别老抓着错骂我。”

“还是说，妈你觉得何奶奶讲的不对？”

沈绮拿着鸡毛当令箭，看着许爱莲黑沉沉的脸，心里爽快了。

许爱莲咬牙切齿，别提有多恨了。

沈从军亲生母亲走得早，沈爷爷后娶妻子的对他一般。

后来加入部队后，沈从军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也就每年过年会汇一笔钱过去。

所以许爱莲嫁过来后，是没有婆婆压头上的。

现在跑出来一个何奶奶，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让她非常的憋屈。

偏对方不是普通的老太太，且不说何奶奶是前全国妇女主任，她还有个级别很高的开国将领丈夫。

对方师出有名，许爱莲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所以……都怪沈绮！

许爱莲眼神中流露出憎恨。

沈绮看得很清楚，并不觉得意外，更没有寒心。


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沈从军不耐烦管，都是推给许爱莲。

沈绮乖乖点头。

这会儿煤炉子的火烧起来了，沈绮把水壶打满水，坐在炉眼上。

“妈呢？”沈绮问。

“出去买早餐了。”

“家里煤气灶又坏了？”

“又？”

“是啊，之前我就跟妈说过了，煤气灶坏了，要很小心的用才行，只要锅里的东西扑出来，就再也打不着火了。”

沈从军眉心皱了一下，倒是没有说什么。

这破煤气灶，上辈子就害她挨了一顿打。

明明她早就告诉过许爱莲煤气灶的打火有问题，要么换，要么修。

许爱莲不知道是抽风，还是忘记了，一直没处理。

后来一次家里来客人，许爱莲煮汤扑出来，煤气灶彻底没法用，家里还有十几个客人等着吃饭。

没办法，沈从军和许爱莲只能请人出去吃。

事后许爱莲说煤气灶是沈绮弄坏的。

“你弄坏东西为什么不和我说，我是会打你，还是会骂你？”

“现在好了，害我们家丢这么大的脸，你高兴了是吧？！”

爱面子的沈从军没有二话，直接就扇了沈绮一巴掌，骂她是只会吃饭的废物，在家还不如抹布有用。

“爸，我在何奶奶家里吃过早饭了，先回房收拾一下。”沈绮说。

“去吧。”

沈绮进了房间，关上门。

楼上栏杆处的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就这？”沈济南感觉自己的暴君老爸很陌生。

沈宝珠不服气的抿唇。

爸最爱面子，脾气也最大了，要换做是家里其他孩子，像沈绮这样闹一场，不说打断腿，巴掌肯定是少不了的。

没想到，爸就这样不咸不淡说两句，没下文了。

亏她还无比期待沈绮挨揍呢！

这个沈绮，就是不安好心！

昨天当那么多人的面，揭穿了她不是沈家孩子的事，以后大院的人要怎么看她？

还拿什么爸爸妈妈没有一碗水端平当借口，分明是昨天知道毅哥只喊她出去，没叫她，心里嫉妒，才大吵大闹的。

尽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毅哥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

想起方毅，沈宝珠又心疼。

昨天沈绮那一汽水玻璃瓶是真没留手，在毅哥额头砸了一个豁口呢，以后只怕都要留疤了。

许爱莲火急火燎把早餐买回来，因为怕耽误沈从军上班，回来的路上一着急，还滑了一跤。

好在冬天穿的厚，摔地上也不疼，就是买回来的包子压瘪了，豆浆更是泼了一地。

许爱莲一肚子的火，回到家脸色不大好看。

沈宝珠和沈济南下楼，七嘴八舌的说沈绮回来了。

“她还回来干嘛！”许爱莲的火有了发泄的口子。

都怪沈绮！

沈绮不上班又不上学，在家包揽了家务，许爱莲好久没进过厨房了。

今天早上没有沈绮，她不得不重新下厨，没想到以前用好好的煤气灶说坏就坏。

坏了也没什么，沈绮跟她说啊，她早点喊人过来修，刚才也不用出去买早餐，摔一身狼狈。

“妈，这包子怎么瘪了？豆浆也没有，干吃啊？”沈济南拿出包子，一脸嫌弃。

“不吃就饿着。”许爱莲脱了厚厚的外套，“沈绮呢？”

她要去好好批评一下！

沈从军从书房走出来，随手拿了几个压瘪的包子，边往外面走边说：“煤气灶坏了你怎么一直拖着不喊人来修，家里的事你也上上心，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你那些没用的玩意！”


沈绮被喷一脸，但她没有不高兴，笑嘻嘻的：“我这不是想着多了解了解丽姐，以后咱们还要做好久的师徒呢。”

陈丽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下，三两口解决早餐，扔下一句吃完拖地，出去抽烟了。

沈绮叹气，草草吃完包子和豆浆去拖地。

虽然陈丽尽力调整表情，但沈绮还是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坏。

只要有空，她就会出去抽烟。

烟瘾这么大？

沈绮不禁想起上辈子在牢房，陈丽可是没烟抽的，估计是被迫戒掉了。

今天客人没昨天多，六点多剪完最后一个客人，陈丽吩咐沈绮收拾卫生准备关门。

沈绮正收拾桌面呢，店门被人狠狠踹开了。

这年头治安不是特别好。

虽说严打过，但还是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混混在街头游荡，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沈绮上辈子从没接触过这类人，望着穿着黑棉袄，戴雷锋帽的男人，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

陈丽表情瞬间变了，又愤怒，又害怕，还有难堪。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店里吗？”

“少废话，钱呢！”

陈丽死死抿唇，站在原地不动。

男人大摇大摆，一路上不是踹凳子，就是踢桶子，嚣张极了。

沈绮盯着男人，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忽然，她想起来了。

男人长得和陈丽儿子王涛很像。

这男人要么是王涛的爸爸，要么是王涛的亲戚？

“大哥，别乱来。”沈绮走上前，拦住人，“我们这儿离派出所不远，你也不想去蹲局子吧？”

“滚！”男人一把推开人，“老子是她男人！”

果然！

这果然是陈丽的丈夫王勇。

王勇径直走到陈丽收钱的地方，从裤腰抽了个摆手出来，把锁敲开，将里面的钱全拿走了。

“臭婊子，还想私藏？”王勇拍着陈丽的脸，“今天老子没空收拾你，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

王勇揣上钱，冷笑着离开了。

陈丽哆哆嗦嗦点燃一根烟，屋里滑坐在沙发，半晌，她捂着脸，好半天没有动作。

沈绮心头一沉，没急着安慰人，先把店里卫生搞好，这才端了杯热水在陈丽身边坐下。

陈丽一直保持之前的动作，闷声闷气的：“你可以下班了。”

她还是不愿意和沈绮说说自己的事。

沈绮很无奈。

但这就是陈丽的性格，她要强，不愿意轻易向他人展示自己的脆弱。

沈绮只能尊重她，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今天回去的比较早，沈绮赶上了晚饭。

许爱莲面无表情：“不知道你会回来吃，没做你的份。”

沈济南讥讽：“你真是去找工作了？都两天了，工作呢？”

“快了。”

“还真有地方要你这种什么都不会的人？”

“我打算去学门手艺，师傅已经找好了。”沈绮表面上是回答沈济南，其实是说给沈从军听，“有门手艺，以后才好讨生活。”

沈从军赞同点点头。

许爱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这上班了，就有工资了，以后零花钱不用给了。”

“妈，你说什么呢？”沈绮笑眯眯，“我是学徒，哪有工资啊？还得倒贴给师傅学费呢。”

“你别在这里骗人。”许爱莲信不了一点。

“爸，你见识广，你应该是知道的。”

沈从军点头：“在外头拜师傅，是这规矩。”

“所以我觉得，我的零花钱可能还要再涨一点，不然我都没钱学手艺了。”

“还涨？”许爱莲瞪大眼，“你一个月零花钱60块！我一个月工资全补贴给你，你还嫌不够？”

“妈，你难道就不想我学个能养活自己手艺？我知道爸妈不介意我在家吃白饭，可我介意啊，我也想别人问起我的时候，爸妈能够骄傲介绍我，而不是随口带过。